可就在这胜利的喜悦刚刚涌上心头的刹那“要不我怎么说呢!这财运来了,它就像那什么……就像黄河之水天上来!挡都挡不住啊!哈哈!” 马三炮志得意满,用力一拍堆满筹码的赌桌,震得筹码哗啦作响。他斜睨着脸色铁青、活像吞了只活苍蝇的赌场老板,忍不住火上浇油,声音里充满了挑衅和扬眉吐气的快感:“啧啧啧,某些人啊,老千都使到裤裆里了,愣是没翻起个浪花来!丢人!现眼!哈哈!”龙千言心头警铃瞬间狂响!他眼角余光已瞥见赌场老板的脸色由青转黑、由黑转紫,那双毒蛇眼里瞬间凝聚起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风暴! </p>
“马三炮!闭嘴!”龙千言疾声低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迫! </p>
晚了! </p>
沉浸在胜利狂欢中、理智早已被烧成灰烬的马三炮,哪里还听得进半个字? </p>
“咋地?敢做不敢认啊?”他更来劲儿了,指着老板袖口方向大声嚷嚷:“刚是不是有人把一张牌塞你那儿了!我亲眼看……” </p>
“找死!”龙千言怒极,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马三炮那张惹祸的臭嘴! </p>
“唔唔唔……!”马三炮徒劳地挣扎着。 </p>
但一切都晚了,赌场老板脸上最后一丝人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野兽被彻底激怒的、残忍的笑意,像是地狱开了个小口子。 </p>
“呵。”一声短促至极、如同毒蛇吐信的冷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好,很好。赢了钱就想走?还想当众扒我张老三的底裤?!”他眼中的狠厉光芒如同淬毒的冰针,缓缓扫过眼前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最终,如同宣判死刑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杀气:“哼!当众污蔑老子?老子看你们是活腻了!做了他们!一个不留!给我大卸八块喂狗!”那“做”字出口的瞬间,老板的手臂猛地向下一劈!早已虎视眈眈、眼冒凶光的打手们如同一群嗅到血腥的鬣狗,喉咙里发出低吼,面目狰狞、如狼似虎般从四面八方猛扑而上! 锋利的砍刀匕首带起的寒光交织成网! </p>
“快跑!” 龙千言肝胆俱裂!所有的运筹帷幄都被这猪队友的愚蠢行为炸得粉碎!巨大的危机感让他肾上腺素狂飙!他一把抓住马三炮还在挣扎的手臂,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一拽,声音嘶吼得变了调:“跑!朝人堆里钻!快!!”马三炮这才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重新攫住了他!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得意!在龙千言死命一拽的瞬间,他甚至还不忘凭着多年坑蒙拐骗练就的“贼不走空”本能,反手在堆满筹码的赌桌上狠狠抓了一把——也分不清是钱是牌,只觉得是沉甸甸一把!以惊人的速度,囫囵个地、胡乱塞,进了自己那鼓囊油腻的上衣口袋!塞得满满的! </p>
两人如同两道被生死危机点燃的闪电,凭借着被逼到绝境的、爆发的潜能,在骤然爆发的、鬼哭狼嚎的混乱人群中发足狂奔! 他们撞翻桌椅,掀翻挡路的人潮,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障碍阻挡追兵!背后是刀锋破空之声和赌场老板歇斯底里的咆哮! </p>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p>
“砍死那两个王八蛋!” </p>
两人像两条没命的泥鳅,在无数伸出的手、砍下的刀光中左冲右突,辗转腾挪,每一次闪避都与刀锋擦身而过!冷汗浸透了粗布衣,肺叶火烧火燎地疼!不知撞倒了多少东西,钻了多少黑暗的犄角旮旯,凭借着对复杂环境一时半会儿的熟悉优势和一点运气,他们终于暂时将疯狂的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精疲力竭、手脚并用地扑爬进了一条堆满破筐烂桶的、散发恶臭的死胡同尽头,死死蜷缩在黑暗角落里! 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恐惧的味道。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墙面,那微小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确认他们暂时活着的证据。 </p>
昏暗脏污的死胡同里,龙千言双手撑着膝盖,粗重的喘息喷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他费力地抬起眼,瞪着旁边同样瘫软如泥的马三炮,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怒火而嘶哑“你真是属炮仗的啊?!一点就炸,拦都拦不住!”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恨铁不成钢的恼火,“赢了钱还不赶紧麻溜地溜?!那张破嘴嘚啵嘚啵,生怕别人忘不了剁你爪子的事儿是吧?!” </p>
马三炮在跑进这个安全区后,先是警惕地扭身,像受惊的狸猫般探头回望片刻,确认胡同口外追兵的呼喝声已然远去,紧绷的脊梁骨才“咔嚓”一声松懈下来,彻底瘫坐在地。粗气喘得比拉了一宿破风箱还响。可即便如此,他那只油乎乎的爪子,还是下意识地、死死按在鼓囊囊的胸前口袋上,里面那团硬邦邦、皱巴巴的“胜利果实”——混杂着钞票、筹码、甚至可能还有几张无关紧要的纸牌——硌着皮肉,带来一种奇异的的安慰——虽然狼狈,到底没白忙活? </p>
听到龙千言的责备,他撇了撇嘴,眼神有点飘忽,却嘴硬地反驳:“啧,我这不是替你也觉得憋屈嘛!谁知道那老小子玩不起,说翻脸就翻脸,属疯狗的啊!”他顿了顿,像是给自己找补,又像是某种保证,信誓旦旦道:“得,算我马三炮欠你一次教训!下次!下次再遇到这事儿,我保证,我肯定等你指令,绝对不冲动!” </p>
说着,他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极其肉痛地将手艰难地从口袋深处抽出来,仿佛那口袋有千钧吸力,然后在里面一顿掏摸、掂量、抠索,最终极其缓慢、带着难以割舍的滞涩感,将一把皱巴巴、沾着汗渍和油光的纸钞(夹杂着少量小额硬币)囫囵个掏出来,故意数了又数——手指捻过钞票的动作慢得像蜗牛爬,明显在心头滴血——最后才痛心疾首地将那明显低于一半、被“精心”克扣过的钱币,“啪”地一下塞进龙千言手里。“喏,拿着!”他语气故作豪迈,眼神却飘向别处,带着不易察觉的心虚,“老子不欠人情!那手是你自己拍桌上要剁的,不算我欠的!但这就算是感谢费!谢你刚才帮我把爪子抢回来!现在,两清了!咱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回见了您呐!” 他语速极快,像烫嘴一样说完,屁股一抬就想起身开溜。 </p>
“站住!” </p>
龙千言眼疾手快,五指如铁钳般“嗖”地攥住了他那只磨得发亮、油腻得几乎打滑的粗布袖管!力道之大,差点把刚起身的马三炮又拽回地上!“你撒手!”马三炮扭头怒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这大少爷看着文文弱弱,手劲个还挺大,“龙大少爷!您这是干嘛呢?!你又不是我媳妇!你管我拉屎放屁还是闯荡江湖?!撒开!”“不行!”龙千言非但没松,反而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了马三炮后腰的衣摆,像颗甩不掉的牛皮糖钉在了他身上!他抬着脸,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急切和刚刚的奔跑染上红晕,眼神执拗得吓人,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不讲理的委屈控诉:“不能走!现在这局面多凶险?!我必须跟着你!你看你,这莽撞性子,回头再让人剁了爪子谁救你?!”他顿了顿,一股更浓烈的情感涌上心头:“而且!马三炮!你……你没良心!我!我刚豁出去把你救下来,连窝都没挪热乎,你扭头就想把我撇下不管?!你这是过河拆桥!你要抛弃我?!” 这番话,逻辑混乱,偏又情感充沛,哪里还有半点龙家大少的影子?活脱脱一个被人辜负甩开的深闺怨女(男?)。 </p>
“……”马三炮被他这一连串控诉给整懵了,尤其那句“抛弃”,听得他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嘴角抽动得像得了鸡爪疯。“哎哟喂!我的龙大祖宗!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词儿都不会用!整得跟我把你咋地了似的?!啥抛弃不抛弃的!听得我浑身刺挠!”他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掩饰着心底那点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尴尬和心虚,“我他妈是要出城!你跟着我干嘛呀” </p>
出城?! </p>
这两个字如同电流,瞬间击中了龙千言!他眼底猛地迸射出灼热的光芒!“你也出城?!”他几乎是扑上去一步,差点和马三炮脸贴脸,语气里的急切如同即将干渴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太好了!那正好!带着我!我也出城!带我一个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不假掩饰的期待和一丝让人难以拒绝的依赖。马三炮眉头瞬间拧成了个死疙瘩,像看天外来客般上下打量龙千言:“带你?!龙大少爷,您没发烧说胡话吧?”他夸张地拿手背去探龙千言的额头(被躲开了),“放着城里那雕梁画栋、金丝软枕的龙家大宅不享福,你跟着我这穷鬼往外跑?风餐露宿啃窝头儿?吃饱了撑的?!”他连连摆手,像在驱赶苍蝇,“得嘞!您要是真没啥火烧眉毛的要紧事,麻溜儿调头!哪儿来的回哪儿待着去!我还得去找杠头、幺九那两个王八蛋!再磨蹭会儿,城门的铁疙瘩一落下来,咱仨就得蹲这旅顺城当一辈子的地老鼠!真出不去啦!” </p>
他说完,不再废话,猛一甩胳膊想挣脱龙千言的手,拔腿就走!那速度,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哎……等等!”龙千言猝不及防被甩开一步,但立刻像上了发条似的,毫不犹豫地紧紧跟上!马三炮听到身后牛皮糖般的脚步声,气急败坏地猛一跺脚,“刷”地转身! 那张黝黑粗糙的脸上,写满了“忍无可忍”几个大字,眼神里喷着火和烦躁:“龙千言!”连大少爷都不叫了,“您是属狗皮膏药的还是属尾巴的?!非得黏着我身上啊?!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哪儿凉快您哪儿待着去!我是真有天大的正经事!带着您?我他妈是嫌命长啊?!” </p>
龙千言迎着他喷火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那身破旧的粗布衣衫似乎更衬得他眼神格外清亮坚定。“我出城,自然有我的道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路费盘缠,不劳你费心!”说着,他飞快地将手里马三炮刚硬塞过来的那叠钱,又原封不动(甚至还带着他手心的微温)地狠狠拍回马三炮的怀里!“给你!都还给你!总够了吧?!不够我还有别的法子!只要带我出城!”看着怀里失而复得、被粗暴塞回的钱,再看看眼前这位褪去绫罗、穿上破布、开口借钱、此刻又如此坚定决绝、甚至不惜将所有“盘缠”退回只为一个出城机会的大少爷,马三炮就算脑子里塞满了苞米瓤子,这会儿也该开点窍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会大少爷,沦落到这般地步,拼了命也要出城,这还能是为啥?!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念头砸进马三炮迟钝的心田——怕是龙家……出事了!这天都塌了!他在旅顺城待不住了!也不能待了! </p>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烦躁里夹着恼火,恼火里又缠着点被信任托付的沉甸甸,最后,最深处竟冒出一丝怎么也压不下去的、不容他细想的酸涩和不忍心。这不识五谷的大少爷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自己真能把他像扔破抹布一样丢这儿不管?他长长地、从肺管子深处叹出一口浊气,那感觉像是被抽掉了一半骨头似的,肩膀都塌了几分。烦躁凶狠的表情像面具般剥落,眼神复杂地看着龙千言:“行吧行吧!一起走就一起走!但丑话说前头!” </p>
他努力板起脸,试图找回一点威严和主导权,凶巴巴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万事——我是说,所有事——都得听我的!不准自作主张!不准耍少爷脾气!我说往东,你绝对不能打西边瞅一眼!懂不懂?!”他语速飞快,像生怕龙千言反悔,“你要是应了咱就走!你要是敢皱一下眉头说半个不字——那对不起!大路朝天!咱现在就一拍两散!我马三炮说到做到!”若是在从前,龙大少爷只怕早被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威胁吓得拂袖而去了。可经历了几次的相处……龙千言早就看透了——马三炮这张牙舞爪的凶狠,不过是只披着狼皮、心肠比棉花还软的草狗!“好!”龙千言毫不犹豫,甚至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纯良乖巧得像只温顺的家猫,嘴角随即向上弯起,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绽放在他沾着灰、却依旧难掩俊秀的脸上!“都听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