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心躲避着日本人的搜查，终于到了目的地———万山红所在戏班子的后台 。万山红这儿正准备上场，突然听到马三炮招呼自己："小红！小红！"万山红一扭头，直接将马三炮忽视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龙千言，惊喜道："恩人？你咋来了？!"“小红姑娘，嗯……”马三炮肠子都快悔青了，感觉自己坐着小船漂在醋海里，有点后悔帮他了，但大话已经撂下去了，况且他要被抓着，自己也离完不远了。马三炮只能忍着醋意："来不及叙旧了。小红啊，日本人这次是来抓这小子的，得赶紧想办法把他藏起来"万山红犯了难："后台人来人往的，往哪藏啊！"“不藏后台，藏台上！你给他扮上，去台上混在人里演去！一准没人怀疑！"万山红会意，琢磨着，将龙千言拽进后台。龙千言一脸无奈却又不失风度地笑道：“这...这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那就有劳小红姑娘了。”万山红一边忙碌地给龙千言上妆，一边不忘调侃：“龙少爷，您这细皮嫩肉的，扮起丫鬟来肯定比我还像呢！”马三炮在一旁急得直转圈：“红啊，你可得给藏好了，那些日本人的警犬可不是吃素的。”说着，他拿起一瓶香粉，一股脑儿地往化完妆的龙千言身上抹，“多来点，盖住气味！”龙千言被这股浓郁的香气熏得直打喷嚏，怀疑到：“马三炮，你这是要把我腌入味吗？”万山红也被逗乐了：“三炮哥，你确定这样行吗？警犬的鼻子可灵了。”马三炮说道，“放心吧，这股呛味对狗鼻子最好使了了！” </p>

接着，龙千言被万山红推到了台上。马三炮在台下一瞅，直咧嘴，心想，我果然没看错，这酸秀才扮上姑娘的妆还挺像那么回事，真不难看。锣鼓声一起，扮成铁镜公主的万山红一亮相，引得众宾客齐声叫好。马三炮在台下看着，见到万山红被众人追捧、大放异彩，本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却提不起一点精神。他心里不是滋味，望着受人追捧的万山红，觉得自己更加不堪。万山红本来就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如今又将要成角儿，自己跟她可就真是天上地下了。马三炮呆呆地看着台上，眼前的可人儿正在悄无声息地离他远去。他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定定望着万山红，希望可以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哪怕被她打骂嫌弃自己也认了，谁让自己稀罕她呢！ </p>

然而，台上的锣鼓声刚刚响起，还未等戏文铺陈开来，日本兵牵着狼狗来到戏台前，狼狗焦躁不安地四处嗅探，引得观众一阵侧目，台上的丫鬟和铁镜公主嘴里唱着戏词，眼睛却不住地往下瞟，马三炮躲在台下，目光紧紧锁定在舞台上的“丫鬟”身上。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被发现”万山红，龙千言在台上也紧张的心跳飞快，突然狼狗仿佛失去了方向，抬头看看，奔着宾客们的桌子底下钻去。戏台上的二人长出口气。马三炮躲在台角上，也松了口气，却瞥眼望见了北原，心下一惊，赶忙躲到台后。 </p>

北原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异常，他眯着眼睛，端详着台上的丫鬟，然后突然站起身，径自下楼走到台前。众人都不明所以。万山红眼睛瞥着他，张大了嘴，嘴里却忘了词。北原信步走上戏台，打量着台上的公主和"丫头"。两人被瞅得直冒汗。突然北原笑了，缓缓地拍起了巴掌。偌大的龙家大院，此刻悄无声息，只有北原的巴掌声："好，唱得实在太好了！诸位，我想把这个戏班子搬到我们宪兵队去，大家可以移到那里，和我们继续欣赏。"随行的士兵站到了戏台下，把守住各个出口。北原背过身去，悠闲地望着台下。龙千言实在憋不住了，他抬眼望见万山红因为恐惧变得煞白的脸，戏班子众人瑟瑟发抖，有几位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台子上。他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整个戏班子陷入了危险之中，从心底涌上来一股劲儿，直冲脑子。他不由得大声叫喊起来："我就是龙千言，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跟旁人没关系！要走，我一个人跟你们走！"北原压根没看他，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微微抽搐的龙老爷。 </p>

龙千言从台上跳下去，差点摔了个趔趄，走到父亲的桌前，纳头便拜："爹，是我自个儿从山上跑回来的，连累大家了，您别生气。"龙千言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走出门口，拖了个长腔："头前带路！"合着他把日本人都当成丫鬟了，北原过来，冲龙老爷点了点头："龙会长，下次再会。"日本人前脚一走，院里的宾客瞬间作鸟兽散。商会继任者早已骇得魂飞魄散，跑到龙老爷桌前，深深鞠了一躬："龙爷，本人不才，无法担任商会会长重任，望您另选他人，就此告辞。"偌大的院子，片刻之间，只剩下龙老爷一人还立在桌旁。而后台的马三炮与台上的万山红看着被带走的龙千言久久不能回神。 </p>

北原回到办公室，给自己煮了一壶茶。正品着，内室的门一开，一个身着关东军军服的女人立到北原身边，柔美中透着股邪气，脸上带着一丝凶狠，居然是温文尔雅的福雅。北原看都不看福雅一眼，白顾自地喝茶："山口智美少佐，按照计划执行吧。"福雅点头称"是！"，退出门去，留下北原一人在房间内盯着旅顺地图想着什么。 </p>

城墙根，戏班一行人沿着大道往外走。班主心情很低落，长吁短叹显得困苦不已。万山红走在队伍最末端，马三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生怕一眨眼万山红也不见了。冬日的阳光很是耀眼，马三炮不由得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在朦胧的泪眼里，马三炮看见万山红拉住班主，扑通跪下。班主有点转不过弯来，伸手就要去扶万山红："小红，你咋了，这是干啥啊？"万山红扭身躲开班主，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师父，徒弟无能，给戏班惹了这么大麻烦，实在是没脸继续留在戏班里了。"班主正色道："你跟那龙家大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报答他！"万山红眼里闪烁着坚定的目光。班主仰天长叹："痴儿！也罢，你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万山红冲着班主连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往城内走。站在一旁的马三炮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家伙什儿丢给戏班，一把拉住万山红，迎着她的目光，从嘴里挤出一句："那个小白脸就让你这么喜欢？"万山红说："那也跟你没关系。"马三炮感到有些喘不上来："你要是不想待在戏班也行，以后你就跟着我，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万山红安静地望着马三炮，直到他停止言语，呆呆地看着自己。万山红说："炮哥，你是个好人，但我就是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后面的话马三炮没有听见，等他醒过来，正好能看见万山红消失在城门口。马三炮跺跺脚，转身往春江好藏身的密林跑去，心想：只要我马三炮成了英雄，赢得你万山红的芳心还不是轻而易举？心里想着，脚下也快了几分。 </p>

密林从中传来几声难听的鸟叫，旋即又沉入寂静。马三炮探头探脑伸出身子，摸向山岗。山岗被炮火炸得黢黑，春江好消失不见，马三炮站在焦土上不知所措。他找来找去，只找到几枚发报机的按键和一摊摊血迹。马三炮慌了神，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埋怨自己没有及时回到山岗报信。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队长和小满肯定遇到了危险，要不然不能丢下自己。不行，得去找春江好！想到这里，他简单收拾一下地上的发报机碎片，一股脑儿丢进包袱，往旅顺城方向跑去。马三炮在城门外老远就看见城底下围了一圈人，对着城楼上指指点点。他皱皱眉头，加快脚步来到城下。城楼上吊着几十个木头钉成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摆着一颗头颅，有的双目圆睁，有的七窍流血，全部伤痕累累，灰头土脸。马三炮愣住了。他望见了小满和队长的头颅！ </p>

望着城楼高悬的人头，马三炮出奇地平静。他伸手拽过老乡立在身边的锄头，向离自己最近的日本兵靠拢。他眼神漠然，看着日本兵就像看着一条正在向自己狂叫的野狗，他想要用手里的锄头敲出它的脑花，吃它的血，扒它的皮，用牙将它的骨头嚼碎，狠狠咽下。当马三炮举起锄头时，突然两团黑影从旁将他扑倒，两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倒在地，饱以老拳，正是杠头、幺九。杠头说："娘的，可算又找到你小子了，别想跑！"看你这样子，是想找死啊？先把身上的值钱玩意儿交出来，也省得我们动手。” </p>

马三炮双手紧紧护住包袱，两眼盯着城门楼上的头颅，一动不动地受着杠头、幺九拳打脚踢。慢慢地，马三炮双眼通红，身上的疼痛终于引燃了他体内的愤怒，他就像火药桶一样爆炸开来。马三炮"嗷"一嗓子吓了杠头、幺九一跳。只见他翻身骑在幺九身上，死命卡住幺九脖子，越勒越紧。他脸上青筋暴出，就像是阎王帐下收命猛鬼，全然不顾杠头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日本宪兵听到吵闹声，端着枪冲过来。杠头、幺九见事不好，起身就想跑。幺九一不留神被马三炮的包袱绊倒，包袱散开，掉落出发报机按键。日本兵显然是看见了按键，立马上膛瞄准几人，一边用日语招呼其他同伴："快过来，抓到条大鱼。" 马三炮终于清醒过来，挣扎着想捡地上的东西，却被几个日本兵牢牢按住，拖走。 </p>

于是马三炮就被扔到了牢房。牢房里阴暗潮湿，尿骚味、体臭味迎面扑来，将人团团围住。地上零星地铺着些稻草，马三炮抱着腿缩在墙角一动不动，跟块石头似的。杠头往旁边狠狠吐了口唾沫，暗骂声"晦气"！觑着马三炮，阴着脸压上来。马三炮说："滚！"回答马三炮的是杠头的脚丫子。他一脚将马三炮踹到，上去就扒马三炮身上的棉衣。杠头说："别看这里就仨人，也得排个辈分，从今儿个起，吃的穿的用的都得先孝敬我们。"幺九凑过来往扒下马三炮脚上的靴子，说："我早就看上了，赶紧脱下来。"马三炮本来一动不动倚着墙，看见幺九手上捧着的靴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想起当时队长将靴子递到他手上的话语，他想起小满冲他憨憨的笑，他想起靴子在脚上涌出的温暖。马三炮不要命一般将靴子抢回来，像抱小媳妇儿一样紧紧抱在怀中。这边可恼了杠头，他带着幺九死命猛踹马三炮，嘴上骂骂咧咧，仿佛要将马三炮踩扁才能解气。牢头循声过来："都他妈给我消停点！知道这是哪儿吗？宪兵队大牢！看你们还能蹦哒几天。"杠头、幺九都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缩在墙角。马三炮抱着靴子，眼前来回晃动的全是队长和小满毫无生气的人头，双目圆睁，呆呆地望着远方，嘴角微张，像是在说着什么。他们脖子断开的地方露出一截白骨，刺得人眼生疼。马三炮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杠头、幺九面面相觑。幺九说："这是傻了。" </p>

许久以后，马三炮哭累了，倚着墙角睡着了。牢头过来放饭，像是喂牲口一样给每间牢房扔个破盆，浇下半拉米汤。马三炮木然起身，刚端起破盆就被杠头劈手夺过来。杠头、幺九蹲在一边，闻着苞米碴子粥味美得不行。正美呢，马三炮大大方方走过来，伸头朝盆里啐了口唾沫，挑衅地望他们一眼，端起盆坐回自己的墙角，呼啦呼啦吃起粥来。杠头、幺九对望一眼："这人不傻啊！"俩人觉得窝囊至极，冲上前又跟马三炮扭在一块儿。马三炮护着盆，跟俩人撕扒着："在这里可都是凭本事吃饭！告诉你们，老子就是吃软不吃硬！"忽然一道亮光射进来，两排日本士兵沿着牢房站好，一动不动地像一棵一棵树。杠头、幺九瞧这阵势，顾不上打架，凑到牢门前，好奇地往外打量。"这么多人，肯定是个日本大官。"杠头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