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被他看得心头一紧,捧着汤碗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p>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视线掠过自己苍白的脸,停留在自己捧着#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上。</p>
<span>胖子</span>“小哥,快擦擦!喝口热乎的?胖爷给你也盛一碗?”</p>
胖子连忙抓起旁边一块干净的粗布毛巾递过去。</p>
张起灵没有接毛巾,也没有回应胖子的话。</p>
他只是看着吴邪,薄唇微动,吐出两个清晰而简短的字,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奇异地穿透了胖子聒噪的背景音:</p>
<span>小哥</span>“疼吗?”</p>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捧着碗的手指关节处那阵被忽视的钝痛,在这两个字的叩问下骤然变得清晰尖锐起来。</p>
他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睑,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指节绷出青白的颜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轻松:</p>
<span>吴邪</span>“不疼。”</p>
两个字轻飘飘的,像落在水面的柳絮,瞬间就被雨声和胖子的唠叨吞没了。</p>
他不敢抬头去看张起灵的反应,只是盯着碗里漂浮的那颗饱满的红枣,仿佛那上面刻着世上最复杂的谜题。</p>
张起灵没有再追问。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檐溜滴答、胖子翻找干衣服的窸窣声,以及吴邪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鼓噪。</p>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着更深的凉意。吴邪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细微的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肩胛,他低低地抽了一口气。</p>
几乎就在他吸气的同时,一件带着体温和室外微凉湿气的布衣,轻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落在了他单薄的肩膀上。</p>
那衣服上还残留着张起灵身上特有的、冷冽又干净的气息,瞬间隔绝了寒意。</p>
吴邪的身体僵住了。他愕然地抬起头。</p>
张起灵已经移开了目光,正沉默地从胖子手中接过另一块干毛巾,随意地擦拭着滴水的头发。</p>
他的侧脸在廊下晦暗的光线里显得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递衣的动作,如同呼吸般自然,不值一提。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专注。</p>
肩上残留的温度和重量如此真实,像一道无声的符咒,镇住了他骨缝里乱窜的寒气和心底翻腾的不安。吴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那残留的暖意堵住了,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肩上那件还带着湿气的布衣。</p>
廊外的雨,依旧不急不缓地下着,沙沙地冲刷着黑瓦,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布满深绿苔痕的石阶蜿蜒而下,最终汇入院角那片湿漉漉的青石地面,无声地渗入大地。暮色如墨,正一点点从栖霞岭的方向晕染过来,将远山、村落和这方小小的院落温柔地包裹。</p>
躺椅上的吴邪,肩上披着那件带着另一个人气息的深色布衣,指尖残留着鸡汤碗的温度。身体的疼痛在暖意和药力的作用下,暂时退潮,留下一种沉沉的倦怠。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张起灵擦拭头发的沉默背影,胖子在厨房门口收拾东西的胖大身影,都渐渐模糊,融入了这片雨声潺潺的黄昏。</p>
倦意如潮水般上涌,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麻痹的安全感。他抵抗不住,头慢慢地向一侧歪去,脸颊蹭到微凉的藤编椅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p>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张起灵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安静地坐在离躺椅不远的一个小竹凳上。</p>
他手里拿着一块细软的布,正垂着眼,极其专注地擦拭着那把刚刚饮过雨水的长刀。刀身在他指间偶尔翻转,映出廊下昏黄的光,一闪,又一闪。</p>
他的姿态放松而沉静,目光低垂,落在刀锋上,仿佛那是他此刻世界的全部。</p>
吴邪的眼睫终于彻底垂下,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片雨声、刀光与沉默守护交织的黄昏里,终于松懈下来。</p>
胖子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廊下这一幕:睡着后眉头依旧微微蹙着的吴邪,肩头披着小哥的外衣;小哥安静地坐在一旁擦刀,侧脸线条在渐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和。</p>
他咧嘴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缩回头去,轻轻掩上了厨房的门,将最后一点锅铲的轻响也关在了里面。</p>
雨声沙沙,暮色四合。</p>
院角湿漉漉的青苔在最后的天光里,泛着幽微的深碧。一只避雨的蓝蝶,不知从何处飞来,颤巍巍地停驻在廊柱斑驳的漆面上,翅膀轻轻翕动,如同一个无声的句点,落在这雨村第一日的宁静尾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