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 他在心底无声地唤着，舌尖尝到一丝苦涩。最终，他只是把毯子又往上拉了拉，盖住微微发颤的肩膀，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躺椅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缩回壳中。视线依旧固执地黏在院中那个静默舞动的身影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存在感带来的、短暂而虚幻的安全。</p>

“咔嚓。”</p>

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声自身侧响起，打破了吴邪近乎凝滞的注视。</p>

他猛地回神，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漏跳一拍，随即涌上一股被窥破心事的慌乱。他迅速扭过头，动作因僵硬的身体牵扯到酸痛的筋骨而显得有些不自然。～</p>

是胖子。王胖子不知何时已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口正腾腾地冒着浓郁的白气，带着一股霸道的、混合着药材和鸡肉香气的暖意。他圆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仿佛万事不愁的笑意，但那小眼睛里闪烁的光，却分明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p>

<span>胖子</span>呦，天真同志</p>

胖子拖着调子，声音洪亮得似乎要驱散这满院的湿冷。</p>

<span>胖子</span>“搁这儿参禅悟道呢？还是研究小哥这刀法能切几斤雨丝儿？”</p>

吴邪有些窘迫地避开胖子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p>

<span>吴邪</span>“没…就看看雨。这雨下得没完没了，骨头缝里都发霉了。”</p>

他试图让自己的抱怨听起来只是寻常的不耐烦。</p>

胖子把手里的大碗往吴邪旁边的矮凳上一墩，碗底和木头接触发出闷响。</p>

<span>胖子</span>“得了吧你！胖爷我火眼金睛！你眼珠子都快粘小哥身上拔不下来了！”</p>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随即又嘿嘿一笑，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狡黠</p>

<span>胖子</span>“怕啥？小哥又不是纸糊的，淋不化！再说了，有咱俩在这儿，他就是孙猴子，也翻不出五指山去！安心喝你的汤！”</p>

那碗里是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鸡汤。黄澄澄的油珠浮在表面，底下沉着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还有几颗饱满的红枣和几片深褐色的药材切片，散发出混合着肉香和药味的、极具抚慰性的暖香。热气扑到吴邪脸上，带着湿冷的空气里格外诱人的温度。</p>

<span>吴邪</span>“胖子……”</p>

吴邪看着那碗汤，又看看胖子脸上那故作轻松却掩不住关切的神情，心头一暖，喉头有些发哽。他伸出手，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那股暖意似乎顺着指尖一路蔓延，稍稍驱散了四肢百骸里的寒意。他捧起碗，小心地吹了吹热气。</p>

<span>吴邪</span>“谢了。”</p>

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p>

<span>胖子</span>“谢个屁！赶紧的，趁热乎！”</p>

胖子大手一挥，目光也投向院中。</p>

<span>胖子</span>“小哥这身板，淋点雨权当洗澡了！胖爷我当年在工地上……”</p>

他习惯性地开始滔滔不绝，试图用他那些真假参半的“当年勇”来活跃气氛。</p>

吴邪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鸡汤。浓郁的汤汁裹挟着暖流滑入喉咙，熨帖着冰冷的胃袋，一股热意终于从内里慢慢升腾起来，对抗着骨子里的寒气。身体的疼痛似乎在这股暖流的冲击下，暂时蛰伏了一些。</p>

他一边听着胖子插科打诨，一边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雨中的张起灵。</p>

就在这时，院中那抹舞动的刀光停了下来。</p>

张起灵缓缓收刀，最后一个动作干净利落，刀身归入古朴的刀鞘，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p>

他转过身，径直朝着廊下走来。细密的雨丝落在他肩头、发梢，他却浑然不觉，步履沉稳，踏过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泥地，留下一串极浅的、几乎瞬间就被雨水抹平的脚印。</p>

他走上石阶，踏上走廊。湿透的深色布衣紧贴着精悍的身躯，勾勒出流畅而蕴藏着力量的线条。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湿漉漉的衣襟上。</p>

他没有看胖子，目光径直落在吴邪身上。那双眼睛，如同廊外沉雾林深处最幽静的寒潭，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的光线。</p>

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专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