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雕花窗棂间摇曳，映得议事厅梁柱上的蟠龙影子如活物般游走。</p>

柳清照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羊脂玉瓶的轮廓，凉意透过薄纱衬里渗进掌心，像一尾冷蛇悄然爬上手腕。</p>

她能听见自己脉搏在耳后轻跳，也能嗅到空气中浮动的沉香与酒气交织的微醺——这味道，昨日在乔峰案前，正是从那壶“御寒暖酒”里散出的。</p>

她早算到康敏会急着跳脚——毕竟那壶酒里的毒，是她昨日替乔峰调包时特意留下的。</p>

指尖一松，玉瓶落在紫檀案上，瓷盖“咔嗒”一声弹开，浅褐色粉末混着几星暗红，在烛火下泛着诡光，像凝固的血痂被碾碎后渗出的锈斑。</p>

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悄然弥漫，夹着一丝金属腥气，令人喉头发紧。</p>

“这是刚才那壶酒里残留的成分。”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曼陀罗粉混合鹤顶红，手法熟练，非一日之功。毒发时先麻痹四肢，再蚀心脉，若非我及时换酒，乔帮主此刻已倒于席上。”</p>

康敏的银护甲“吱呀”刮过椅柄，那声音尖利得像猫爪挠过铜镜。</p>

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在桌下簌簌发抖，鞋尖蹭过青砖，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p>

她强撑着冷笑：“你不过是书院里抄话本的，懂什么毒理？”话音未落，青城派掌门已捏着银针对着粉末扎下去——银针尖瞬间变黑，在众人倒抽冷气的抽气声里泛着刺目的光，像被地狱之火舔过。</p>

柳清照偏头看向康敏，眉梢微挑：“夫人觉得呢？”</p>

康敏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人当众撕了画皮，连颈后细密的绒毛都根根竖起。</p>

她猛地抓起案上的茶盏，手腕一抖，茶水泼在银护甲上，竟也腾起一缕青烟，发出细微的“嗤”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药膏的辛辣味——原来她指尖早涂了防毒药膏。</p>

满室哗然中，她突然尖笑，笑声如裂帛：“乔帮主待我夫妻情深，我为何要毒他？”</p>

“因为你嫉妒。”柳清照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割开暖香，直抵人心，“乔帮主心里装着丐帮，装着江湖，装着天下受苦的百姓，可装不下你这点儿见不得光的私欲。你想让他众叛亲离，先毁了他的名声，再断了他的退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康敏颈间那串东珠，珠光映着烛火，却照不出半分温润，“毒酒只是开始，接下来，是不是该有人拿出‘契丹密档’，说他是金国卧底？”</p>

“砰！”谭公的茶盏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康敏绣鞋边，一片划过她脚踝，留下一道血痕。</p>

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柳清照。</p>

青城派掌门的胡子抖成了乱草：“林小先生何出此言？”</p>

“因为三日前，我在汴河码头见过康夫人的贴身丫鬟。”柳清照从袖中抽出半块染血的绢帕，布面粗糙，边缘已被血渍浸得发硬，“她怀里揣着包金漆木匣，匣角沾着北地特有的红土——和金国使节马车轮子上的泥，一模一样。那土，遇水泛青，干后结块如铁，我曾在边关行医时见过。”</p>

康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指尖掐进掌心，指甲断裂的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p>

她猛地站起来，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你血口喷人！”</p>

乔峰始终沉默着，指节攥得发白，骨节泛青，像要裂开。</p>

他盯着康敏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夜她替自己温酒时，袖中闪过的那抹金漆——原是他错把蛇蝎当明珠。</p>

那抹光，曾让他以为是温柔体贴，如今想来，却是淬毒的刀锋。</p>

“林兄弟，你说这些，可有证据？”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震得烛火直晃，灯影在他脸上跳动，像鬼魅在舞。</p>

柳清照从怀中摸出一封泛黄的信笺，纸页边缘还带着焦痕，触手粗糙，似曾被火燎过。</p>

她展开信笺，墨迹斑驳处隐约可见“金国使节指派任务”几个字，字迹歪斜，像是临死前挣扎写下。</p>

“这是梁长老临死前咬碎的令牌碎片拼成的密令。”她声音低沉，“他发现有人篡改帮规，要揭发时被灭口——他咽气前用血在墙上画了双鱼纹，和方才刺客斗篷上的一样。”</p>

乔峰接过信笺的手在抖，指尖触到那焦边，仿佛摸到了梁长老临终的灼热呼吸。</p>

梁长老是他最信任的长老，上月还陪他去泰山查叛党，如今却……他抬眼时，眼底的光像被暴雨浇灭的残烛，只剩灰烬飘散。</p>

“乔帮主。”</p>

一道清甜的女声突然响起。</p>

众人转头，只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少女站在乔峰身侧，鬓边插着朵珠花，正是方才一直缩在角落的阿朱。</p>

她垂着眼，手指绞着帕子：“奴婢前日见林小先生在丐帮典籍室翻书，问过‘契丹婴儿’的事。”</p>

柳清照抬眼，正撞进阿朱带笑的眼睛——这姑娘，倒比她想象中机敏。</p>

“我知道你父亲是谁。”她望着乔峰，声音轻得像叹息，“也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