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最大的云来楼三层雅间里，檀香混着酒气在雕花木梁下浮动，二十余张乌木圆桌坐满各派掌门，谭公正站在主位，银须被烛火映得发亮。</p>

烛影摇红，映得梁上蟠龙金漆闪烁，仿佛随时要腾空而起；酒香与沉水香交织，氤氲成一片朦胧的暖雾，却在柳清照鼻尖凝成一丝不安的冷意。</p>

“今日请各位来，一则商抗金大计，二则……”谭公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主座上的乔峰，“为乔帮主与夫人补个喜宴。”</p>

满座哄然，杯盏相碰声如碎玉，笑声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热闹得近乎喧嚣。</p>

乔峰端起青瓷酒盏，宽肩将玄色锦袍撑得笔挺，仰头时喉结滚动，酒液在盏中晃出琥珀色的光——可那光不对。</p>

柳清照夹菜的竹筷突然顿住，指尖触到鱼肉微凉滑腻的质感，目光却死死锁住那酒面。</p>

它不是寻常女儿红的透亮，而是泛着极淡的青金色，像晨雾里的琉璃，又似月光下蛇鳞的反光，诡谲得令人脊背发寒。</p>

她心头一震，脑海中飞速闪过《天工开物》中的记载：“曼陀罗混鹤顶红。” 喉间发紧，冷汗自后颈悄然滑落，浸湿了青衫领口的细密针脚——那是苏婉儿前日亲手改的。</p>

这毒致幻加致命，毒发时先笑后疯，最后七窍流血。</p>

更可怕的是，它不会立刻夺命，却足以让乔峰当众失态，沦为江湖笑柄。</p>

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痛感让她清醒。</p>

她望着乔峰即将饮尽的酒盏，耳中嗡鸣，仿佛千万只毒蜂在颅内振翅。</p>

上回刺客提“乔峰的宴会”时，她就该想到——康敏要的不是乔峰死，是让他身败名裂。</p>

“谭老，我内急。”她扯了扯袖口，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借一步如厕。”</p>

离席时，眼角余光瞥见康敏正用银护甲拨弄酒壶，腕间翡翠镯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毒蛇吐信时眼底的幽绿。</p>

柳清照攥紧袖中羊脂玉瓶——昨夜让小书童用明矾沉淀过的井水，清得能照见人影，触手微凉，如握寒泉。</p>

她沿回廊疾行，脚步轻得像猫。</p>

过道两侧纱灯昏黄，投下她摇曳的影子，酒香渐淡，取而代之的是烟火气与油脂焦香。</p>

后厨门虚掩着，两个帮厨正背对着她切羊肉，刀声“咚咚”响，节奏沉闷，像敲在她心上。</p>

她猫腰溜进去，灶上蒸笼腾起的热气扑面而来，湿漉漉地糊在脸上，睫毛瞬间蒙了一层白雾。</p>

锅中汤滚如沸，咕嘟作响，油星溅起“噼啪”轻爆，热浪裹着肉香灼得她脸颊发烫。</p>

乔峰的酒壶搁在案角，红绸封盖还带着方才倒酒的余温，指尖触之微热。</p>

“得罪了。”她低语，掀开封盖，玉瓶倾斜，清水“咕嘟”灌进壶中，声音清冽如山泉入潭。</p>

酒液漫出少许，在案几上积成个小水洼，她迅速用袖口擦干——布料吸水时发出细微的“嘶”声，留下一道深色痕迹，又被她抚平。</p>

整个过程不过十息，连帮厨转身的动静都没惊到。</p>

回到席间时，康敏正笑着给乔峰斟酒，银匙碰壶口发出清脆“叮”响，像毒针落地。</p>

柳清照坐回杨过身旁，玄铁重剑的寒气透过桌沿漫过来，倒让她发烫的指尖凉了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