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纸上晕开:“孝不是一味顺从,如果父母有错,子女当用道理劝导;悌也不是争抢,兄弟之间,当理解对方。”</p>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抬头正撞上王夫子欣慰的目光——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茶盏都忘了端。</p>
“好个‘孝非愚忠,悌需理解’!”王夫子一拍桌子,茶水溅湿了袖口,“比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文章强多了!”</p>
面试设在书院正堂。</p>
柳清照跨过高高的门槛时,瞥见李文渊正和几个考官低声说话,眼角余光扫过来像淬了冰。</p>
“林昭。”李文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你为书院学子,如何管教顽劣同窗?”</p>
这问题带着刺。</p>
柳清照想起前世带新人时,用的是“完成任务奖赏,拖延扣绩效”的法子——虽然被吐槽“资本家思维”,但确实有用。</p>
“学生以为,当用行为矫正之法。”她行礼回答,“有进步就奖励,屡教不改就明确惩戒。比如先生布置作业,按时交的奖笔墨,迟交的罚抄书。”</p>
堂下几个年轻考官眼睛亮了。</p>
有个穿竹青衫子的凑到王夫子耳边:“这法子新鲜,比我们以前罚跪有效。”李文渊的茶盏“咔”地磕在案上,瓷片划出血痕,他却像没感觉似的,死死盯着柳清照。</p>
“好个‘行为矫正’!”李文渊突然站起来,袖子里甩出一本账册,“林昭,你可知书院学田的租银?”他啪地翻开契约,“这是去年的佃户名单,你说你是应天府人,可上面根本没有你家的名字!你敢说自己身份没造假?”</p>
柳清照盯着账册,心跳反而慢了。</p>
她前世做策划时最擅长核对数据——客户报表里多一个零少一个零都能一眼看出。</p>
她接过账册翻了两页,指尖停在第三页:“监院请看,这里‘陈家庄’的租银原写的是‘三十贯’,被改成了‘二十贯’。”她又翻到最后一页,“还有这处,‘李记米行’的租金按五十亩算,契约里却写四十亩。”</p>
她抬眼看向李文渊的脸,声音轻:“学田总共三百亩,每亩一贯,一年应收三百贯。可这账册里只记了二百五十贯——剩下的五十贯,去哪了?”</p>
堂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响声。</p>
王夫子猛地站起来,震得茶盏落地:“拿算盘来!”</p>
李文渊嘴唇哆嗦着,踉跄几步扶住桌案。</p>
他盯着柳清照的眼神从阴毒变成慌乱,喉头咯咯作响,猛地喷出一口血——暗红的血珠溅在账册上,把“二十贯”的字迹染成模糊的红团。</p>
“林昭,本院录取!”</p>
王夫子的声音压过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p>
柳清照走出正堂时,围观的考生爆发出欢呼。</p>
有几个寒门学子挤到她跟前,拽着她的袖子直笑:“林兄,明日起咱们就是同窗了!”</p>
她笑着应下,目光却扫过人群角落——那里站着个穿月白儒衫的少年,眉眼俊朗,正低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血渍。</p>
见她看来,少年抬眼笑了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林兄好本事。”</p>
柳清照回到住处时,小福子正从书囊里探出头,鼻子上沾着棉絮。</p>
她摸出半块烤饼喂它,突然想起那少年的眼神——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后颈上。</p>
“赵景云……”她对着暮色念出这个名字。</p>
小翠端着热粥进来时,正见她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嘴角却勾着笑,“明日搬去东斋乙号房……倒要看看,这书院里,还藏着多少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