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孔与牢笼(1 / 2)

洗手间里哗哗的水流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丁程鑫掬起冷水拍在脸上的声音,那压抑的、带着水汽的喘息声,都清晰地穿透薄薄的门板,钻进马嘉祺的耳朵里。那声音像受困小兽的呜咽,带着惊惶和徒劳的挣扎,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精准地拨动着马嘉祺心底那根冰冷的弦,带来一阵阵扭曲的愉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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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端着那个廉价的马克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丁程鑫指尖的温度和恐惧的气息。他慢慢地、近乎享受地将最后一点凉水咽下喉咙,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的不是解渴的舒爽,而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滚烫的占有欲。舌尖意犹未尽地舔过杯沿内侧,那里似乎还沾着丁程鑫皮肤上那点微咸的气息——恐惧的滋味,如此鲜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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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空杯轻轻放在旁边唯一一张小木凳上,塑料杯底和粗糙的木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嗒”声。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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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洗手间门上。磨砂玻璃后面,那个模糊的身影轮廓微微佝偂着,肩膀似乎在无声地耸动。马嘉祺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而无声的笑容。恐惧吧,挣扎吧,阿程。你越是害怕,越是想要逃离,就越证明你属于这里,属于我为你精心编织的牢笼。温水已经漫过脚踝,舒适的温度会麻痹你的神经,等你惊觉时……已经无法呼吸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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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像是真的体力不支。他没有选择那张属于丁程鑫的单人床,而是脚步虚浮地走到房间唯一一块稍微干净的空地——靠着书桌和墙壁形成的一个小夹角。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疲惫和虚弱,滑坐了下去。粗糙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寒意,但这寒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兴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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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伸展着,将受伤的左臂——那道新鲜的、边缘泛红的擦伤——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然后,他微微侧头,将脸埋在屈起的膝盖和手臂之间,只露出小半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呼吸放得又轻又缓,仿佛真的不堪重负,沉沉睡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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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势完美。脆弱,无害,像一只被雨淋透、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幼兽。而那暴露在光线下的手臂伤口,就是最好的诱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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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的水流声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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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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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门把手被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磨砂玻璃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股更浓的、带着水汽的消毒水味涌了出来。丁程鑫站在门口,手里抓着一条半湿的旧毛巾。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额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水珠顺着鬓角滑落。脸上的水痕未干,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惊惶似乎被冷水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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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过狭小的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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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片深褐色的碘伏污迹和散落的玻璃碎片依旧刺目。空了的马克杯孤零零地放在小凳子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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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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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蜷缩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头埋在膝盖和手臂间,宽大的T恤下摆堆叠在腰间,露出清瘦的腰线。那条受伤的左臂无力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擦伤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狰狞。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片被风吹落、即将枯萎的叶子,散发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脆弱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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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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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跳,喉咙瞬间发紧。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冰冷的质问还历历在目,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神经上。理智在疯狂地尖叫:危险!离他远点!他手里有神经抑制剂!他是个疯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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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着墙角那个缩成一团、呼吸微弱的身影,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新鲜的伤口(那伤口似乎比刚才更红了?),看着他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此刻显得空荡荡的T恤……丁程鑫身体里那份该死的、根深蒂固的柔软和责任感,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想要逃离的脚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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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药味涌入肺里,带来一阵刺痛。他捏紧了手里的毛巾,指节泛白。不能……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万一他真出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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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像靠近一头沉睡的猛兽。他绕过地上的狼藉,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紧绷的心弦上。他停在马嘉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不敢再靠近,只是屏住呼吸,仔细地、近乎贪婪地观察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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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呼吸很平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露出的那点侧脸线条柔和,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让他恐惧到骨髓的眼睛。此刻的他,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淋了雨、受了伤、疲惫不堪的普通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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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刚才的一切,真的是因为淋雨发烧导致的幻觉?或者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产生了臆想?丁程鑫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互相撕扯。他试图说服自己,那个眼神冰冷、扣住他手腕逼问的“马嘉祺”只是错觉。可手腕残留的钝痛和地上碎裂的药瓶标签,又像冰冷的铁证,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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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马嘉祺暴露的左臂上。那道擦伤边缘红肿,沾着一点灰黑的污迹。丁程鑫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伤口需要清理……不然会感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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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视线凝固在伤口上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攫住了他。在那道新鲜擦伤的上方几寸,靠近手肘内侧的皮肤上,在昏黄光线下,似乎……有几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小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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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蚊子咬的?还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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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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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靠近、目光聚焦的刹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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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蜷缩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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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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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马嘉祺露出的那点侧脸轮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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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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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双眼睛……睁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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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和暴戾。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散大,带着一种初醒的、浓重的迷茫和脆弱。眼神空洞地聚焦了片刻,才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迟缓地落在近在咫尺的丁程鑫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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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马嘉祺</span>“程程哥……?”</p>

马嘉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睡醒的沙哑,微弱得像小猫的呜咽。他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想坐直,却牵动了受伤的手臂,眉头立刻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p>

<span>马嘉祺</span>“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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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痛呼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丁程鑫紧绷的戒备。他看着马嘉祺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湿漉漉的茫然和依赖,刚才强行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了一大块。那些冰冷的质问和威胁,在眼前这个虚弱痛苦的少年面前,变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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