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传出消息，华妃娘娘凤体渐愈，精神日佳，已能正常起居。太医院院判章弥亲自诊脉后，回禀皇上皇后，言华妃娘娘忧思渐解，气血渐复，只需再细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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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闻之大悦，赏赐又如流水般送入永和宫，并特意嘱咐内务府，一应份例用度皆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更丰厚些，以示抚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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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在景仁宫听闻，撵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依旧是雍容宽和的笑容：“华妃妹妹能想开，身子好起来，自然是极好的。六宫姐妹也都该为她高兴。”底下坐着的嫔妃们纷纷附和，只是那笑容底下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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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妃撇撇嘴，低声道：“好了又怎样？协理六宫的权力可是皇上亲口给了敬妃了。”她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殿内还是显得清晰。丽嫔忙扯了扯她的袖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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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倒是神色如常，温声道：“华妃姐姐康健，是六宫之福。臣妾才疏学浅，不过是暂时为皇后娘娘分忧，日后还需多多向华妃姐姐请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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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敬妃懂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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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华妃的“病愈”，显然并不只是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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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晨昏定省的第一日，年世兰便精心打扮了一番。虽未似从前那般珠翠满身、艳丽逼人，但一身绛紫色绣金牡丹云锦宫装，配以整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妆容精致，眉宇间虽仍有几分清减，却更添了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仪与高贵。她扶着颂芝的手，踏入景仁宫正殿时，原本有些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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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好奇、打量、忌惮、审视……种种情绪交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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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恍若未觉，行至殿中，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臣妾病中多日，未能向娘娘晨昏定省，请娘娘恕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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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礼仪无可挑剔，语气也足够恭敬，但那挺直的脊背和淡然扫过众人的目光，却无声地宣告着——那个曾经宠冠六宫的华妃，回来了。而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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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笑容和煦，亲自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妹妹大病初愈，这些虚礼原可免了。见你气色大好，本宫就放心了。快入座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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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娘娘关怀。”年世兰起身，目光在殿内扫过，在与端妃平静无波的眼神接触时微微停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落在敬妃身上，露出一抹浅笑：“这段时日，辛苦敬妃妹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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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忙道：“姐姐言重了，是臣妾分内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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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点点头，并未多说，仪态万方地走到自己从前的位置坐下——那位置仅次于皇后，如今虽无协理之权，但位份尊荣仍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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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请安，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嫔妃们说着闲话，皇后偶尔问询几句宫务，敬妃谨慎地回答。年世兰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并不轻易插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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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只因为她在那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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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皇后提起一桩小事：“眼看就要入秋，宫内各处的份例用度，敬妃你要提前核算清楚，尤其是炭火一项，务必要足量备齐，以免届时慌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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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应道：“是，臣妾已在着手办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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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年世兰却忽然轻轻放下茶盏，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说起炭火，臣妾倒想起一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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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她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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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微笑道：“哦？妹妹有何高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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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臣妾记得去岁冬日，碎玉轩、咸福宫等几处偏远宫苑，似乎炭火供应总是不足，虽有份例，但领到的多是些烟大不禁烧的次等货。下面的奴才最是会看人下菜碟，如今敬妃妹妹初掌宫务，只怕他们故技重施，倒坏了妹妹的名声。不若今年提前敲打一下内务府，明确规定各宫炭火等级、数量，派专人督查，若有以次充好、克扣份例的，严惩不贷。也好让各位妹妹都能过个暖和冬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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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一出，殿内顿时更加安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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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住着谁？莞贵人甄嬛！华妃竟然主动提起要保障碎玉轩的用度？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是为了“敬妃的名声”和“各位妹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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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令人震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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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华妃姐姐提醒的是，是臣妾疏忽了，定当严格督办此事。”她心中惊疑不定，华妃此举何意？是真的大度转了性？还是另有所图？但无论如何，这话在理，她只能接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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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惊疑，但面上依旧含笑：“华妃妹妹病了这一场，果真越发体贴周到了。此事就按华妃说的办，敬妃，你要上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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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敬妃低头应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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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嫔妃面面相觑，尤其是曾经受过炭火之苦的几位低位嫔妃，看向华妃的眼神都复杂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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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和安陵容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甄嬛今日依旧称病未来，若她得知此事，不知会作何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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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她当然没那么好心关怀所有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碎玉轩。但她不会做得那么明显，拉上所有人做大旗，既能达成目的，又能赚点名声，何乐而不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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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她要通过这件事，向那个聪明的女人传递一个信号：本宫回来了，而且，本宫注意到你了。你的困境，本宫或许可以“无意”中帮你解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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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算计的“善意”，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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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消息很快传到了碎玉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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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正在看书，听闻崔槿汐的回报，执书的手久久未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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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在皇后和众人面前，主动提出要保障包括碎玉轩在内的各宫炭火用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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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想做什么？示好？拉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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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用过去的经验来解读华妃的行为。她的每一步棋，都出乎意料，却又隐隐符合某种更深层的逻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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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关注、甚至“照顾”的感觉，让甄嬛感到一丝不安，却又奇异地……并不全然排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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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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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的“病愈”回归，显然不止于口头上的几句“建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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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日，她便以“静极思动”、“协助敬妃妹妹熟悉事务”为名，开始偶尔前往内务府或敬妃处理宫务的处所“走动走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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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直接插手具体事务，只是坐在一旁听听看看，偶尔“不经意”地提点一两句过去的旧例或容易出纰漏的环节。她的态度算不上多么热络，甚至有些冷淡，但每每开口，总能切中要害，显示出其对宫务的精通和老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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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对此倍感压力，愈发谨慎小心。内务府的奴才们更是战战兢兢，这位主儿可是曾经协理六宫多年、说一不二的主，虽然如今没了名分，但余威犹在，谁也不敢怠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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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华妃正在敬妃处看各地进贡的秋季绸缎料子册子，忽见内务府副总管太监匆匆进来，面带难色地回禀：“启禀敬妃娘娘、华妃娘娘，方才敦亲王府送来帖子，三日后敦亲王福晋要举办赏菊宴，递了单子进来，想从咱们内务府借调一批器皿、摆设并几名御厨过去伺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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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闻言蹙眉：“亲王福晋设宴，自有其府中规制，向内务府借调器物人手，这……不合规矩吧？”内务府的东西是皇家的，岂是亲王郡王之家可以随意借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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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管为难道：“奴才也是这么回禀的，可敦亲王府来的管事态度强硬，说是往年也有过先例……且、且说是皇后娘娘母家的一位夫人也会赴宴，故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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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打着皇后母家的旗号来施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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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性子温和，不愿轻易得罪人，一时有些犹豫：“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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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年世兰，忽然合上了手中的册子，发出轻微的声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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