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她活(1 / 2)

黑暗。粘稠的,带着消毒水底味的黑暗。还有……一种更浓的、更熟悉的铁锈腥气,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抽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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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意识如同沉船,在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中缓慢上浮。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个关节都灌满了铅。眼皮像是被粘稠的树脂糊住,沉重得掀不开。只有那尖锐的、永不停歇的耳鸣,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在颅骨内部永恒地钻凿,提醒着他意识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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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真空。但身体的感知却在缓慢复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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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是坚硬的、冰冷的触感,不是休息室的地板,也不是“月光”大厅那冰冷的琴凳。是……金属?带着皮革的僵硬质感。推车?担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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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颠簸,都像有一把钝锤狠狠砸在他的脊椎上,带来沉闷而真实的痛楚。额角被纱布包裹的地方,一跳一跳地胀痛。喉咙里火烧火燎,残留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粗糙的砂砾。嘴角似乎有干涸的痂,紧绷着皮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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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清晰的感知,来自右手腕。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束缚感,紧紧箍在那里,勒得他生疼。是……手铐?还是某种医疗固定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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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翻搅:</p>

璀璨刺眼的聚光灯下,冰冷的琴键……</p>

台下模糊晃动的、带着审视和嘲弄的人影……</p>

阴影里,那双燃烧着刻骨恨意、如同淬毒匕首的眼睛……</p>

喉咙涌上的腥甜……</p>

滴落在纯黑礼服前襟的、刺目的暗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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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程……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最狼狈、最耻辱的样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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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撕裂灵魂的羞耻和绝望再次席卷了他!比身体上的任何痛苦都更甚!他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束缚和黑暗,但身体只是虚弱地抽搐了一下,换来胸腔一阵更剧烈的闷痛和干呕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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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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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呻吟终于冲破了他紧闭的牙关。很轻,但在他的意识里,却如同惊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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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微的动静似乎惊动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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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冰冷的手——带着消毒橡胶的滑腻触感——猛地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动作粗鲁,毫无温度,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紧接着,两根手指强硬地撑开了他紧闭的眼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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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光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刚刚适应黑暗的瞳孔!马嘉祺痛苦地闷哼一声,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去,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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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晃动的视野里,一张戴着蓝色医用口罩的脸凑得极近。只能看到一双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和口罩上方紧锁的眉头。嘴唇在动,快速地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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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瞳孔因为强光和剧痛而剧烈收缩,视线根本无法聚焦。他只能看到那两片模糊开合的嘴唇,像两片在无声风暴中翻飞的蝴蝶翅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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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不稳……”</p>

“……内出血……风险……”</p>

“……送……抢救室……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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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懂了几个关键的唇形。血压不稳……内出血……抢救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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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他吗?他伤得这么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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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的念头取代——阿程!阿程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那虚弱到极致的身体,怎么能承受那样的刺激?!他会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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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伸出手——那只没有被束缚的左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胡乱地向前抓去!试图抓住那个戴口罩的人,试图问出那个盘旋在脑海、让他肝胆俱裂的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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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阿……程……” 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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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着,只触碰到冰冷的空气和那人迅速躲开的衣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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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他!” 冷漠的唇形再次命令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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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几只有力的、同样带着橡胶手套的手从不同的方向伸了过来!粗暴地按住了他挣扎的肩膀、手臂!巨大的力量将他死死地压制在冰冷的担架床上,动弹不得!手腕上冰冷的束缚勒得更紧,带来钻心的疼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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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马嘉祺痛苦地弓起身体,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虾米。屈辱、绝望、对阿程的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无法忍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混合着眼角的血污,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额角的纱布和鬓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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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担架车猛地一个急转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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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惯性让马嘉祺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剧烈地一晃!那只徒劳伸出的、沾着血污和泪水的左手,因为被压制而无法收回,随着惯性猛地向担架车外侧甩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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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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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碰撞感,从指尖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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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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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冰冷的金属车架。</p>

不是橡胶手套。</p>

也不是光滑的墙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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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触感……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体的温度。还有……一种熟悉的、带着细微纹理的……布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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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号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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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如同被闪电击中!身体猛地僵住!所有的挣扎都在瞬间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拼命地、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球,试图看向自己左手触碰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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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晃动的视野边缘,担架车似乎正推过一条混乱的走廊。光线昏暗,人影憧憧。就在担架车外侧,很近很近的地方,几乎与他的手臂平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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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宽大、不合身病号服的、极其瘦削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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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得如同透明纸般的侧脸!</p>

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p>

还有……那双即使在模糊的视线里,也依旧燃烧着某种执拗光芒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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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