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天的吉普车碾过乡镇坑洼的石板路,最终停在一家名为“迎宾招待所”的铺面前。
褪色的招牌在暮色中勉强可辨,像这片土地一样,带着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他们没有返回蜀都的打算——无论是疲惫的身体,还是被强烈冲击的内心,都迫切需要一处安静的角落来缓冲和沉淀。
招待所的条件极为简陋,房间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
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吱呀作响的木门,以及那扇怎么也关不严、不断渗入夜风的窗户,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拮据。
刘振华看着父亲此刻却神色如常地检查着那张硬板床,没有丝毫的嫌弃与不满。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自己那颗被港岛繁华娇惯惯了的心,在此情此景下,也奇异地生不出任何抱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与这片土地同频的踏实。
简单的晚餐是在招待所对面的小面馆解决的。
回到房间,昏暗的灯光下,刘光天搬了两把吱呀作响的竹椅到窗边,默默坐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大山的模糊轮廓。
山里的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有些沙哑,“聊聊。”
刘振华依言坐下,他知道,父亲口中的“聊聊”,绝不会是寻常的闲谈。
“有什么想说的吗?”刘光天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刘振华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整理纷乱的思绪:
“爸,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从来没想过,就在离我们看似不远的地方,有这样的……这样的苦难。”
他顿了顿,那个小女孩小心翼翼藏起牛肉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
“尤其是那个女孩,她想把肉留给生病的妈妈……那眼神,我忘不掉。”
刘光天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不叫苦难,振华。
这叫生活,是千千万万普通人最真实的生活。
我们只是习惯了港岛的那个‘气泡’,忘记了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儿子:
“今天你看到的刘老师,他苦吗?
他十三年守着那个学校,跛着脚,陪着那些孩子。他本可以离开。
那些孩子,他们苦吗?
他们每天走几小时山路,吃着咸菜红薯,眼里却还有光,还对‘肉’怀着一种虔诚的感激,还对‘外面的叔叔’抱着最单纯的信任。”
“苦难会让人麻木,或者扭曲。但希望不会。”
刘光天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今天看到的,不是绝望,是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希望。只是这希望,需要养分。”
他缓缓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脚步沉稳有力:
“我们华兴要做的,不只是在城市里建高楼、搞投资。
更要扎根到这些大山深处,思考如何真正改变山村的面貌。”
他的声音在简陋的房间里回响:
“慈善不是居高临下的施与,而是平等的赋能,是双向的共建。”
刘振华静静地聆听着,父亲的话语如清泉涤荡着他被繁华蒙尘的心。
他眼神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清明的坚定: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需要一个能持续造血、真正扎根的计划。
这不是一次性的慈善探望,而是一场需要世代坚守的承诺。。”
刘光天赞许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近乎宽慰的表情。
儿子眼中的震撼和心痛,正在转化为一种更坚实、更理性的东西——责任感。
明天,我打算进大山的更深处看看,去那些来不了学校的孩子们家里走走。”
只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知道他们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是一条安全的上学路,是一间不漏雨的教室,还是一个能让父母留在身边的生计……”
他转过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