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说:“是。阁下是聂长峰聂帮主?”
聂长峰点头说:“正是。”
花无缺脱口而出:“没想到……”
聂长峰清秀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狠,问:“怎么,我不像堂堂天下第一帮的帮主吗?”
花无缺只是摇头说:“不知道聂帮主和我家先祖江伏声江前辈,到底有何纠葛,才会……”
聂长峰长声叹气,说:“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我早忘了我也有过癫狂少年的时候。哈哈。”
他手抚着一茎堆满积雪的修竹,轻声说:“我认识江伏声的时候,他还是你这么大的年纪,都投身丐帮了,非得天天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根本看不上一众丐帮兄弟们,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例行每日讨饭的工作,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张嘴就是滚,他也欠欠身,说一句打扰了。
咱们这些丐帮污衣派的,不像他半路投奔丐帮,是从小就再帮里混的,就看不惯他那假惺惺的做派,他每天完成不了讨饭的活儿,就得被罚,根本没空练武。
我在旁边看热闹看的那叫一个开心。平生我真最讨厌这种公子哥,不当公子哥非跑来当乞丐的,我就厌上加厌!”
花无缺沉默不语,邀月的神色却微微变了。
她跟着婳凤和江伏声的时候,总觉得江伏声对婳凤体贴入微,时长日久,却始终不变。婳凤不变是很容易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时间的流逝原本和普通世人不同,而江伏声的不变就格外的珍贵。
明明心爱的男人在自己身边,还对自己特别好。婳凤的精神却越来越敏感,渴望要一个孩子,始终生不了孩子。长生之地是不需要生育的,因为那里的人都不会死,偶尔会突然出现一个新的同伴,大家也毫不惊慌,因为在那里的人原本都是突如其来出现的。
聂长峰神色渐渐痴迷,眼中渐渐浮现泪意,嘴唇抖了抖才继续说:“有一次,我讨了好几个馒头,开开心心往回走,就看到他闷闷不乐地一个人站着,穿着件青色衣裳,明明是个高大个子的男人,佝偻着背显得很凄惨,手里的碗空空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我就见不得一个大男人显得这样惨,走过去的时候,随便扔了一个馊了的馒头,我告诉江伏声,这是我施舍给你的,不过好馒头没了,只有发霉的烂馒头,爱吃不吃。”
“其实我们都不缺吃的,只是丐帮初代帮主定下的规矩不能破,每个弟子至少要讨到一个馒头、或是一碗稀粥,这才不忘根本。才能真正被丐帮接纳。
我原以为江伏声那个臭毛病,肯定看不上我的烂馒头,没想到他的眼睛顿时亮了,看着我亮晶晶的,就跟看到天上的星星似的,我都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就看到他小心把外面那层皮剥开,剩下里面的芯儿,吃了一口。”
邀月听到烂馒头的事情,目中微微一闪,已经想到了别的事情,她只是不打断他,让聂长峰慢慢把往事说明白。
“说来也怪,过去我们一起欺负江伏声,谁教他是净衣派巫行简的弟子?我师父百手神乞萧山就讨厌大男人太过做作,所以污衣派的人天天欺负净衣派的人,都成了我们入帮的惯例了。可从那天起,我就不太能下手继续欺负他,谁也不能欺负一个天天用温柔笑眼看自己的人吧?
江伏声身上有一块玉佩,说是生下来家里人就送给他的,玉质雕工很不错,是一块白玉盘龙佩,丐帮不少人看了眼馋,不过他这人挺小气,连摸都不舍得给人摸。
有一次我在野外练功,正好碰到他也悄悄躲在那里练功,就指点了他几招,没法子,半路习武的人,根基打的不牢,始终比不上先天练功的。
他说不怕,勤能补拙,别人练一个时辰,他练两个时辰。别人练两个,他就练四个时辰,总能慢慢赶上来。
我见过笨的,真没见过这么笨的,不懂也不问师父,就自己瞎练,我那时也没想太多,就是看不过眼一个大傻子,反正污衣净衣同门同宗,教的功夫也没甚差别,我教了他两次,他就开开心心喊我师兄。我说千万别人多的地方喊我,有个这么干净的师弟,我承受不起其他污衣弟子的嘲笑打击。”
说到这里,聂长峰仿佛回到了过去,眼神也是亮晶晶的闪烁着。
“有一次帮内大比武,我虽然年纪小,可是娘胎刚落地就让丐帮捡走了,自然是师兄,一场比试下来,我轻松拿了全场第一,他在人群里,仿佛比我还高兴,等我下了场,他就像个又高又长的大尾巴跟在我身后,说,师兄啊师兄,你真是厉害,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真没听过这么文邹邹的赞美,听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让他千万别说了,小心别恶心死我。
过了一个月,是我的生辰,其实我是个弃婴,也不知道究竟何年何月生的。
那一天是师父把我捡回来的日子,就当我生辰了。污衣派不讲究繁文缛节,不过下了一碗素面吃了。
我也没想到,江伏声会悄悄给我准备礼物。
他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我想要那个血玉的,我不知道,不过我这人脾气暴躁,年轻时经常流鼻血,大夫说,有种血玉非常珍贵,戴在身上能够压制血热症状。那东西很贵,我听了不过当个笑话过去,谁知道江伏声当了真,他把全身上下所有从江家带出来的东西,全都交给了当铺,换了一块血玉给我。我拿在手里,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乞丐,拿这么贵重的东西,贴着肉带着,真不般配。”
花无缺已经隐约猜到二人的关系,听到这里,只是隐隐惊心,邀月却抬头看了看花无缺,就好像平静的湖面上突然下起急雨,她想,这种心思,自己也能体会到。只是婳凤……
“江伏声亲手把那块血玉给我戴上,郑重说希望我今后身体康健,永远是他的好师兄。我心里七八种滋味打翻,开了杂货铺一样。从那一天起,我觉得我看江伏声的眼光再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那几年岁月飞逝,江伏声虽然根基不好,但胜在刻苦有灵性,他师父巫行简都说,他这样好的身子骨,却没从五岁打根基,实在可惜。
我也帮他上了心,有一次听说有一门武功叫做洗髓术,这法子能够帮半路习武的人重打根基,对于武功根底有突飞猛进的进益,所以,我就想方设法,最后施展了一点诡计才把那秘籍弄了拓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