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贺新郎_三(1 / 2)

匣心记(全) 伍倩 4213 字 3个月前

齐奢的好心情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瓦剌首领帖木儿的心情则一日坏过一日。

在连续四次大败之后,帖木儿终于同意将蒙古联军的总指挥权让与鞑靼首领布日固德。而布日固德走马上任后仅有的作为就是不作为,不管王军怎样百般挑衅,决不应战。

帖木儿难捺急气之情,这一日寻至盟友帐中,当面质问:“你玩什么花样?这仗到底是打不打?”

一张标有线号的地图后,布日固德吊眉一笑,“胜仗,打。败仗,不。”

帖木儿当即紫涨了脸皮,“你的胜仗莫不是就缩在这里打出来的?”

“我现在,不在打,而在等。”

“等?”

“汉人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叫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伴随着布日固德一个运筹帷幄之笑,风,在三天后刮了起来,铺天盖地,黄埃弥漫。

早起一看天,王军的主帅齐奢就暗叫糟糕。果不其然,已龟缩了十来天的蒙古军队很快有了动静,开始列马出阵。虽知形势于己不利,但时间和粮草均不禁消耗,稍一权衡,齐奢便急召各位将领,计议出战。

两军对圆处,蒙军统领布日固德号令一下,憋得快长毛的战士们便策马狂啸,顺着风向发起攻击。而王军在神机将军熊北林的指挥下,照旧于马队前排布起火铳,井井有条地进行反击。但由于逆风,不仅沙石和火药所激起的烟雾使得射手们大失水准,而且射程也大打折扣。反倒是蒙古人的箭矢借着风势,在尘沙飞扬中来势汹汹。

趁着蒙军主力猛攻大营之际,王军的左哨连同左掖便去抢攻敌阵右翼,右哨协同右掖攻其左翼,齐奢则亲率一队精骑绕道去背后进行夹击,左穿右插,强行在敌阵中撕开了口子,直捣黄龙。

就是在这时,居于中军的盟军总领布日固德把他的一双鹰眼缓缓眯起。

“合围。”他说。

不多久,神机营的将领熊北林就发现蒙古人正面的攻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激烈,助攻两翼的左右哨、左右掖却发现,敌军惯常的薄弱地带今日却死活攻坚不下,随后他们就一起发现,主帅摄政王不见了。

等齐奢自己反应过来,是当他惊悉后续部队并未从裂口中跟进,而裂口已从身后被敌军悄然弥合时——他钻进了一只故意打开的、装满了利刃的大麻袋。一支不足三百人的骑兵在千成万旅的铁桶包围中,被迫开始了白热肉搏。冲杀在队伍最前头的是两眼大睁的齐奢,眼睛已全被鲜血、沙砾、成片成片往下冲的汗水所迷视,右手从一个蒙古兵的腹部拔出战刀,刀上还挑着肠头,就扎向了另一个兵士的后颈。同一刻,他自己的后颈也遭受了重重一击,利器已划破了表皮,又往一旁弹开。并马的何无为前手替主子架开袭击,自个这边也险些被一柄暗处刺来的勾枪穿膛直入,还好周敦在后头长刀一伸,挡掉了偷袭。互为耳目,三头六臂,却禁不住砍倒了一批敌人,又新冒出来更多的一批。失血或力竭使得有些战士们落马,仍在马上的,以命相搏追随着摄政王向前冲杀。但面对着越杀越多、越杀越密集的敌人,主掌着王军军士们的已不再是胸中热血,而是背脊后升起的浓重凉意。

蒙军外围的王军大将们则开始了一场赛过任何时候的猛烈的合攻,在一切都太晚之前,他们必须由狂沙乱舞红目相对的厮杀里,救出自己孤身陷敌的主帅。

野风愈发地狂乱,正午时,吹灰了整片的天和地。

暗蒙蒙的光线下,茂盛山林中,撞进了慌不择路的数匹战马。先是其中一匹狂奔着忽就前腿一软,脱力而亡,其余的马匹也就相继在各自主人的喝令下停行。正当中一身风沙都盖不住耀眼光泽的纯色白驹之上,骑士头盔一揭,露出了齐奢遭血汗打花的脸庞。驰骋

疆场的半生中,他从未有过当下一般的狼狈。三百来人的亲军只剩下破敌而出的这十七八个,个个血染战袍。齐奢气喘如风箱地下了马,脚步踉跄,一双战靴沉得要命,全被血浸透。最严重的伤口在颈后,一路上都淌血不止。他抛掉武器,用已因力量透支而发生了严重抖动的双手扯下破破烂烂的两条长襟就往脖子上绕来。另一边的周敦忙滚下马赶上前,替主子完成包扎。余人也都止血的止血、止渴的止渴,独剩黑风在林间穿梭,发出了死亡在生命边缘的摩擦声。

第一个留意到异响的是一名年轻小战士,他嘴角挂着水珠,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握住水囊的指节一下抽紧。所有人都听到了:刚被甩开不久的蒙军兵分几路,其中一路亦已钻入了密林,就在不远处人悄马静地展开了搜索。

“王爷——”

“嘘!”尽管周敦把声音压得极低,齐奢还是拿手指直挡在嘴前,满面暴怒地制止他说话。

昏重沙尘间,唯可见周敦眼底的反光,是一汪油亮亮的笑。他气声沙沙地说了句:“恕奴才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