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罪名成立 姚筱琼|| 7023 字 4个月前

粗嗓门说:“你他娘的文明点儿,既然你那么欣赏老二,不如就拿你的老二向人家赔礼道歉更实在。”

江蓠贞听出她的话意,脸色渐渐温顺。她放下刀,说:“苏记者,听你读诗,觉得你学问挺大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苏小鸥又说:“呀,那你每天都能看见白鹭和云彩在你窗前飘飞?”

乘警轻轻地把脸贴在她的脖子边,吹了一口气,吹得她脖子上的绒发挠着皮肤痒痒的,艾子缩了缩脖子,头便低垂下去。乘警慢慢说服她,说段子是现在的一种流行时尚,它不仅能体现出一个人的语言艺术和风趣,还能活跃场面上的气氛,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论是官场、商场,还是情场,都少不了它,它是新时期新人类的新宠,要是你不会,现在就赶紧补课,不然,你拿什么闯荡世界?

“哎呀,美女,你怎么哭啦?好妹妹,快别哭,来呀,快变成一只小鸟飞进我的窗口。”有人从窗口伸出头来,冲她招手调笑。甚至有人用大声唱歌的方式取笑她。“你从哪里来?我的美女,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做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她实在忍无可忍,抬起头怒目以对,正想骂他们几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位30来岁的男乘警拉开车窗对她说:快来,从这里上来,我拉你上来。

江蓠贞漫不经心地应一声,好像没有丝毫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乘警还继续抱着她,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苏小鸥打开一看,顿时呆若木鸡。化samp/samp验单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江蓠贞的名字,临床诊断栏里是大写的几个英文字母:aids,验单结果栏为:hiv确诊试验(+)。

有个性的人才会有故事。苏小鸥心想。

乘警生气地大声斥责对方:“你当我是鸭子呢,我提醒你,我是乘警。”

小镇不大,苏小鸥很快找到想见的人——江蓠贞。

“嗯呐。”江蓠贞不经意地瞟了苏小鸥一眼。

乘警说到这里停住了,他卖关子地问艾子,你知道他把鸭子藏哪儿了吗?艾子摇摇头。乘警说:藏他裤裆里了。说完就哈哈大笑。可是艾子没有笑,他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地在昏暗的灯光下考究艾子的神色,发现艾子神色不对,她干吗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还狠狠地咽口水?于是,他顺着她的视线瞄过去,顿时,大脑哗地进水了,原来人太挤了,什么时候乘警的前门拉链给挤开了,这会子来了个鸭子探头,脖子长伸。乘警什么也没想,将艾子眼睛一把按住,同时两腿紧紧地夹着艾子,暗暗使劲,体内的洪峰便倾潮奔泻,一发不可收拾。

江蓠贞发镖到此结束。

江蓠贞越是这样怠慢苏小鸥,苏小鸥反而觉得她很真实,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等到车厢内人群稍微稳定一点,他提醒她:“你随着我的脚步移动,跟着我往前走,我带你去我的乘警室,那里比这里宽松些。”艾子说:“好,我听大哥的。”她按照他的吩咐跟他的身体紧紧抱成一体,两人的手合在一起握成拳,往前顶着开路,就像赵丽蓉表演探戈舞时说的那样:探戈就是趟呀趟着走,一步一趟千万别回头。尽管他俩的样子很怪诞,但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谁也没有心情取笑他们,甚至没有人注意他们,只是艾子觉得乘警的某个部位不太对劲,不时地硌得她腿根部生痛。

“你说的禅我又不懂了。我只知道杀人偿命,哪里还会成佛。即便能成佛,法律也不会容许。”江蓠贞再次抛来两支飞镖。“苏记者,我还有一个简单的问题请教你,你说好人和坏人怎样区分?”江蓠贞舔着干裂的嘴唇,露出焦渴期待的眼神。

“哎呀,你刚才那个样子把我吓坏了。想不到你还敢咬人,看来,你是属狗的吧?”乘警在她耳边轻轻地开玩笑说。

她转身拿出一张化验单交给苏小鸥,爽利说:“你不就是冲着它来的吗?冲着瓦屋场那么多艾滋病和几条人命来的吗?给你,答案在此。”

那些一家一户,一村一寨,一乡一县的农民工都很有经验地联合起来了,他们结成一个个坚不可摧的小团体,齐心协力地把持着火车所有的门和窗口,他们背着庞大的行李,像一座座山头似的死死堵住那些小得可怜的入口,把属于他们团体中的成员一个个拉扯上火车,把不属于他们内部的成员坚决堵在外面,任什么力量也冲破不了他们这种铁桶式的防线。

乘警说:“谁的老二伸出来了?瞎嚷嚷什么?什么是实在的,你说?”

苏小鸥打量着这个土家人的吊脚楼。这是一座典型的木质结构吊脚楼,一面临街,一面临水,堂屋进深是整座楼的总宽度,堂屋里面架一楼梯,楼上是临水的吊脚楼和女子住的楼房,据说土家女子的楼u??/u房不经主人同意,一般人是不允许进的,只有这个家里的女性成员才可以自由进出。苏小鸥伸着脖子往楼上看,就是想看看这道独特的风景——属于土家女子的吊脚楼。

乘警说:“你也看见了,这人挤人的,四个脚都没法下地了,哪里还有松开的余地呀。”

好不容易挤到他的警务室,两人都傻了眼,原来这里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照样是人挤人没有立足之地。乘警冲着这些人大声嚷嚷:都让让,赶快让出一个地方让我们坐,不然把你们都赶出去。听他口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收留的。有人让出行军床的一角,刚好够他一个人坐下,他把艾子的背囊拿下来,放在他的两腿之间,叫她坐在背囊上,这样,她就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两腿之间,而且只能这样坐着,别无选择。起初她不习惯,忸怩了半天,后来想到这是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得将就。况且她知道,就这条件,比起那些睡座椅下面和行李架上的人可要强多了。她在心里再一次感谢乘警,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他是可以信赖的,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悄悄告诉了他,他由衷地对她的名字大加赞赏,说是又好听又好记。车厢里太拥挤,乘警没办法巡查,就继续跟艾子聊天,他说,艾子在路基上跑来跑去的时候他就注意她了,当时她跑的样子太漂亮,头发甩甩地飘起来,而且是那种没烫没染的自然直发。起初以为是在拍电视电影,心想这女演员不错,质朴又靓丽。后来看见她跪在地上哭泣,更加以为是在拍片,直到她抬起头,望着自己流泪,眼里全是乞怜的样子,他才突然明白不是在拍片。“哎呀,当时我心里那个感慨呀,怎么形容呢,简直就是百感交集。”他说话间握着艾子的手,轻轻地对她说:“我对不起你……艾子,我代表我们列车全体工作人员向你道歉,说一声对不起。”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艾子差点又要笑了。

艾子是头一次挤火车。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挤火车比登天还难。她看火车就像一只巨大的蠕虫,挤车人就像黑鸦鸦的蚂蚁。她不明白,他们是想将火车抬起来走呢,还是就那样人杠人顶着不让火车走?她被眼前的人潮吓懵了。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便经历了如此具有戏剧化的丰富人生经历,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同时,老天却没有给她分析和思考的余地。再说,她惊魂未定,根本来不及思考乘警这样帮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是心存感激,小时候上学时老师讲的那些关于警察叔叔热心助人的故事,此时都一个一个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艾子小声地说:“大哥,你能不能松开手?”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小,车厢里人太吵,乘警没有听见。她只好再次提高声音,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并且还扭动了一下身子。

艾子更加糊涂地问:“什么是带色的?”

江蓠贞不知道有人光顾。她敛着眼睑,侧着身子,脸庞像惨白的月儿裹了一层霜,冰冷和绝望凝结在朱红的嘴角,她的头发被河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狂,几缕飘飞的发丝掩盖住她低垂的目光,以及目光中的柔弱和悲伤。她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的芭蕉树,一刀一刀砍下去,好似切藕一般,切出一片片圆圆的,茎断丝不断的芭蕉片。看她握刀的手腕浑圆结实,像藕一般粗白,而且看她做事的样子很麻利,力气也不小。苏小鸥不知不觉看看呆了。

苏小鸥说:“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淡水木,演漾在窗户。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其如何,微风吹兰杜……这是一个古人写的诗,原来写的就是你这里的美景呀。”

苏小鸥吃一惊。她想不到江蓠贞会用这种直白的口气跟自己说话。

轮到乘警给她讲段子了。他说,空调车通常是不允许带动物上车的,有一次,一个老汉提了一只鸭子想乘机上车,结果被乘务员发现没上成车,这位老汉想了想,在站台上打了个转,就把鸭子身上的一个部位蒙混过关带上了车。

苏小鸥沉吟了一下,说:“你问吧。”

江蓠贞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难怪。那比狗更厉害。”他嘴里这样说,手更加使劲地抱紧她。

当她背着行囊,追着打工潮涌进火车站,看着火车停在那里就是上不去。那么多的人,黑压压地全堵在车门口,所有的车门都堵死了,没有人能从门口上的,大家相互“卡”在那里,谁趴下谁就倒霉,谁让了谁就是死路一条,因为人挤人,人压人,前面的人如果倒下,后面的人就会冲破缺口,蜂拥而上,大家会不计后果疯狂地踩上去,践踏着他的身体,直到把他踏扁,或是踩成稀肉泥。

艾子将信将疑和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娇憨地笑着说:“大哥你说话真好笑,这个世上哪有靠说荤话闯荡世界的?不过我知道大哥是好意,说说笑笑好打发时间。那我就给大哥讲一个我们农村人去城里看望病人的真实故事,这个故事说的就是我二姨,我二姨今年春天得知她的一个住在县城的远房亲戚生病住了院,我二姨很着急,想去县城医院看望亲戚,可是二姨家里很穷,拿不出钱去城里看望亲戚,于是二姨就把一篮子土鸡蛋拿到城里卖掉,凑了三十块钱,到药店买了一盒人参蜂王浆拿着去看望病人。二姨以为自己做得很聪明,回头就跟城里亲戚讲了这个用鸡蛋换人参蜂王浆的事情,城里亲戚一听很生气,就责怪二姨,说,可惜那一篮土鸡蛋,那是城里人很难吃到的绿色食品。二姨一听,心里立即后悔不迭。接着,城里亲戚又说:你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拿一篮子鸡蛋换回这么一盒我根本就不吃的人生蜂王浆,知道的,说你是好心办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给我听是故意气我。二姨这人本来就没什么主见,听亲戚这么一说,肠子都悔青了,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就抹开了眼泪,亲戚见她这么不经事,也就不再说什么,拿起一叠面巾纸给她擦眼泪,二姨擦完眼泪就一直抱着那叠面巾纸,一会亲戚吃完药,问她要纸巾擦嘴,二姨说:乡下人就是跟风跑也赶不上你们城里人,不说这鸡蛋和蜂王浆到底是咋回事,就说这卫生纸吧,你们拿它擦屁股的时候,我们还在用草纸,等到我们学你们拿它擦屁股的时候,你们又拿它擦嘴巴了。二姨的话还没说完,城里亲戚被她气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