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朕查过崇文苑里的文牍……”赵煦轻声道:“对蚕盐钱的败坏由来,稍微了解了一下。”
这蚕盐钱败坏,就是发生在吕夷简、韩亿两人在朝的时候。
什么水密舱,什么龙骨铺设,船帆等等,不一而足。
可地方上很多事情,从此就没有办法做了。
他们只能牺牲掉了。
两位宰相都在心里悠悠一叹。
但到那个时候,在朝廷里主政的,就肯定不是他们了。
这些人,恐怕会很开心,借着清除积弊的理由,放心大胆的给他们的爹的头上泼脏水,将历代以来的问题,全部推给他们的爹。
事关自己爹的身后名和历史评价。
为了挽救财政危局,当时的朝廷,开始大量征税!
景佑之后,大宋岁入,开始飙增。
历朝历代的兴衰,都是围绕着这两个主旋律进行的。
同时,在陈睦的主持下明州官府好像还挑选了几家在地方上造船有名的场主,由官府提供优质廉价低息贷款,让他们去扩大经营,扩大造船规模。
砍掉蚕盐钱,等于砍掉地方财政的一条胳膊。
哪怕是在现代。
陈睦也言,奉旨意,蒙德音,得赐大奥图纸,于是遵旨意于明州选精于船舶之船坊主,各赐大奥之术,假贷官钱xx贯与之,又奉诏赐给明州官船营造诸司历年所存技术、图纸。
可惜!
韩绛和吕公著,却是在听完赵煦的话,都是老脸一红。
若是能找到一个办法,改革蚕盐钱的弊端,恢复其济贫的功能,又不影响地方官府的税收。
作为积年老吏,他们太清楚,蚕盐钱一旦罢废,后果是什么?
后果就是,地方官府将因为缺钱,而无法做事。
两位相公,难道希望这个事情留给后人处理吗?
官家年少,不知道这些,没有吃过教训,会有些天真的想法,都很正常。
要知道,便是先帝,在即位之初,也未必知道地方官府的财政构成和艰难。
没有办法!
于是,那三封实封状,被送到了两位宰相面前。
“朕自然也就知道,这蚕盐积弊,关乎着什么?”
这就是在威胁,同时也是在敲打。
其后,黄河不断决口、改道,并延绵至今。
吕公著也在深深吁出一口气后,持芴俯首:“圣明无过陛下……”
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位依然在微笑着的少主。
心中虽然吐槽,但嘴上,他们也只能服从:“陛下发仁圣之心,推恩天下,泽及万民,臣等为天下贺。”
景佑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广泛存在。
央地矛盾、税收博弈嘛。
赤裸裸的威胁!
换而言之……
三位大臣,报告了一个所谓‘大奥’在三个地方的使用经验,以及三地不同的政策。
甚至官家还给过旨意,允许陈睦所选的船厂,享受免税的待遇,以让这些人扩大经营,提高造船厂的产量。
是当时事实上秉政的宰相。
韩亿,韩绛的爹!
所以,赵煦的话一出,韩绛也好,吕公著也罢,都是脸色一变!
威胁!
韩绛和吕公著伸手接过来,开始传阅。
只能通过石得一、刘惟简、冯景等人,悄悄的隔三差五去看一趟。
他们现在只知道一个事实——小官家想解决蚕盐钱的积弊。
这是好的。
顿时,两位宰相的内衣都湿了。
生产出来的船舶,也基本都是假贷给那些无地的百姓,让他们出海打鱼来还债。
“朕以为,此弊已不可不除……”
而在登州,则是另外一个画风。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小官家那稚嫩的声音。
什么意思?
官家不是要罢废蚕盐?
是要改革?!
便见着殿上的小官家,对着身边的内臣冯景伸了伸手:“冯景,且去将福建观察使、判泉州事蔡公的实封状取来。”
“以免遗祸子孙,为后人笑……”
尤其是丑国那边,联邦和州之间,没少为了税款分配打架。
第一年免息,第二年利息减半,到第三年才收取全额利息。
赵煦于是决定给他们加点料。
“两位相公……可还记得,朕之前说过,朕调阅过了历代蚕盐议论的劄子、文牍?”
良久,韩绛颤抖着声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因为蚕盐钱和商税的过税以及王安石变法增加的宽剩钱,就是如今大宋天下州郡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也是他们维持自身运转的主要经费。
然后,蔡确主持了,将建造的船舶,以秦汉官府假牛的方式的,租给愿意出海的商贾、百姓的程序。
两位相公,难道忍心看着自己父亲的名誉受污?甚至被人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韩绛和吕公著自然听得懂赵煦话里话外的意思。
冯景领命而去。
而他们在实封状里,提及了同一个事情——大奥。
于是明州船厂大兴,明州船舶日盛云云。
蚕盐的败坏,就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发生的。
他没办法亲自去看,自己实录里的文字。
而在登州的苏轼则报告说——自奉德音,以大奥为船,登州船舶日多,出海者日众,今已有渔船三千,雇工数万,日夜为鱼干云云,只是有些鱼干不太好卖,恐渔民亏本云云。
就是……这中间的时间,天下恐怕要添不少无辜亡魂了。
只是,这世界太复杂了。
等他吃了亏,等他长大了,自然会知道轻重的。
于是泉州百姓三呼万岁,皆以为‘圣天子功德无量’云云。
以及蔡确对这些船只的处置办法——奉旨意,假与愿贷之民,一年免息,二年利息减半。
然后就是在景佑四年,元昊叛宋自立,拉开了延绵至今的宋夏战争。
“若有不足之处,请两位相公及时的匡正、指正,勿因朕之言而有所顾忌!”
并将大量官府技术,传授给这些造船厂的场主。
吕公著也道:“臣附议,望乞陛下明言。”
两位宰相顿时精神一振。
涉及的利益方,数之不尽,这里面埋着的雷更是不知道多少。
后人恐怕不会为尊者讳。
赵煦微笑着,看着韩绛和吕公著两人,嘴角微微翘起来:“朕若没有记错的话……”
“既如此,朕就和两位相公,说说朕的一些想法……”
一度超过了一万万贯!
日益走高的财政收入背后,是天下无数百姓的哀嚎。
他们可不会知道,蚕盐钱会跟着大宋王朝一起灭亡。
而这位少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却能通过阅读历代奏议和查阅崇文馆的文牍,自己推导出藏在那些奏议文字背后的地方财政收入拮据而导致蚕盐钱无法废除的真相!
这也太夸张了!
难不成,他真的是天生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