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能感到，她似乎想要极力地否认什么，但却做不到——或者说，其实芙兰雅也早就怀疑过芬莱克可能有问题了，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能逃避、必须直面这真正的真实了。

“……这不是小事，罗修。”

在芙兰雅的身旁，那位“至圣之剑”莫尼涅，在她从罗修口中听到芬莱克可能堕落的消息时，脸上也流露出强烈的震惊，但并未持续太久，她仍保持着理智上的清醒——

“虽然，我与殿下都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你，但‘第一枢机’芬莱克阁下，你应该知道，那是洛伦德教宗陨落后，圣庭还能接着存续的‘支柱’。”

“现在，你与我们说，‘大日须臾’予你的启示，是芬莱克枢机已经堕落，他是我们之中的背叛者，甚至……还有恶魔。罗修，你知道的，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

“我以罗修·卡洛斯之名，向大日须臾起誓，我的情感之中绝无伪饰，我的言语之中绝无虚假。”

“若我以此欺瞒、以此蒙蔽、以此立定假释、以此引向亵渎，我将以此蒙受天殛之裁，我将从此断绝升华之途，我将承受七曜共弃之恶。”

“以此证得，我心纯粹而澄澈——我之所见即我之所言，我之所言亦我之所见，并无其它三者。”

“……”

便在祭坛之上、“铸日须臾”神圣铸像之前，罗修已轻抬起右手，握着神圣璨金的权杖，在大日须臾的见证之下立誓——

在罗修的权杖、手臂、乃至脖颈、身躯之上，逐渐显现金色透明的锁链，那锁链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芒，但很快又模糊、黯淡并最终隐去。

如此神圣领域之下，这样的誓言、就算是“七重命途”的圣者，也再不能违抗。那不只有象征意义，而是真真切切的、将被大日须臾所“注视”，其崇高的神性将作为誓言的见证。

虽然罗修自己的真名并非“罗修·卡洛斯”……实际真正的“立誓”只是指向了一具空有名字的空壳，但这样的仪式的确能让莫尼涅、芙兰雅相信，相信自己之后所说的任何话。

“这样，足够证明我所说的这些了。”

罗修的目光，仍片刻未移地注视着莫尼涅的眼睛，便从她的瞳中，看见那已再无摧折的信任、与隐藏在更深之下的，那切切实实的悲痛。

“……这样就足够了，罗修。”

莫尼涅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们相信你。既然大日须臾给予了如此启示，我们……芬莱克枢机，从此刻便是我们的敌人了。”

“告诉我们更详细的、你从‘神辉示谕’之中，所看见的东西吧。我想要知道，芬莱克到底为了什么背叛，他在谋划着什么，以及……我们今后，又该怎么做。”

……

之后，罗修将从“神辉示谕”中见到的、“第一枢机”芬莱克受【虚无】之蛇的纠缠、以及受那恶魔附身的画面，先描述给了芙兰雅、莫尼涅。

那个画面显然是芬莱克在“原初恶魔”的帮助下，在进行着某种【虚无】的仪式。不过罗修没看懂——前世他虽然也玩过【虚无】，但玩的不多，对玩家们来说，【虚无】虽然也是热门命途、但并非强势命途。

那在玩家之中最大的作用还是整活——比如用【虚无】的能力具象小电影，然后拉朋友一起深度体验小电影之类。但这玩意对强度……说实话没有一丁点用处，作为资深强度党，罗修确实没有太多的钻研【虚无】的玩法。

但莫尼涅似乎知道那个仪式——她对罗修说，那可能是【蜕离的蛇餐】——那是某个崇奉【虚无】的密教修会秘传的仪式，大概是将一位【虚无】命途的超凡者养成后，再举行仪式让“蛇”吞吃他，吃掉所有【虚无】的灵性。

其目的并非杀死这个【虚无】的超凡者，而仅是让他的【虚无】灵性被吞吃殆尽，那种原本充盈的【虚无】的灵性一下子清空，这样的【虚无】感令这一密教修会的密教徒们沉醉，而这份沉醉是他们能获得更纯粹的【虚无】的基础。

虽然在莫尼涅、芙兰雅与罗修的共识看来，这种仪式就纯粹是有病……不过如果芬莱克正举行的、便是这样的仪式，那或许的确有着明确的目的——他想要将【虚无】完全从自身分离出去。

他或许想要重新得到【光辉】的纯粹？只是这种“纯粹”的手段，却是依靠着【虚无】进行的。

但曲线救国也是救国——如果仪式成功，芬莱克就能够剔除自身【虚无】，回到仅有【光辉】的单一命途，便能够尝试着、再度篡取【光辉】的神格了。

而那也是之后、罗修从“神辉示谕”的第二段启示之中、所看见的景象——

在神赐任务【扭曲的福音】之中也已有表述了，【他将沾染殉道者的神性，谋夺辉光的神格……扭曲的半神，将于亵渎中诞生】——指的应该便是芬莱克篡位登临半神的结果与过程！

只是画面之中所看见的芬莱克、大概也只是成功了部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灵性气息，还远远达不到罗修曾在洛伦德教宗身上感受过的那种“真正神性”——不过那也足够了，相比于曾经的芬莱克，他的确已刺穿了瓶颈。

罗修接着、将“神辉示谕”之中所见的、关于“亚古思城”即将覆灭的终局景象，也讲述给了莫尼涅、芙兰雅听。

那其实便是“神辉示谕”给予的任务的目标，阻止亚古思城的覆灭——不过罗修还暂时没有告诉芙兰雅、莫尼涅她们，关于从“神辉示谕”中看到的、那附身于芬莱克的恶魔的位格。

首先是她们可能会对自己“认出原初恶魔位格”产生一些怀疑，而且，对于那原初恶魔，罗修也有着些自己的打算——那与“圣渊”、也与“猩红潮涌”与“深渊倒悬”有关，现在告诉芙兰雅、莫尼涅的话，会影响到这部分计划。

不过，要针对一位“第一枢机”、加上一只“原初恶魔”，自己、芙兰雅与莫尼涅、加上自己能召唤的众天使、与“魔神”位格的奎桑克斯，这已经足够，足够对芬莱克与原初恶魔形成战力上的压制了。

在与芙兰雅、莫尼涅讲述的同时，罗修也在心想着其它。

“那么……罗修。”

最后，是芙兰雅平静心情、理清思绪后，对罗修说道：

“你说……‘神辉示谕’所显现的，是芬莱克与那个恶魔，即将献祭整座亚古思城。那么……我们。作为圣庭的圣者，而我是教宗意志的传承者，我们须阻止这场可以预见的灾难，阻止芬莱克的动作。”

“以及……我们要把芬莱克带回来，带回圣庭，让大日须臾降下祂的意志来审判他。我一定要知道……芬莱克堕落的理由，他的背叛……一定有着缘由。”

“……”

“便按照殿下所说的，罗修。”

莫尼涅点了点头，她看向罗修，说道：

“我们要前往亚古思城去，去找到并阻止芬莱克。既然灾厄降显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四日，意味着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们明日便动身。”

“你……罗修，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我知道在六日之后，你还要接受那位帝皇的授封，但我请求你……在接受完授封之后，立刻赶到亚古思城去。”

“在你到来之前，我们不会行动，只是调查，等你到来，我们应该能够锁定芬莱克的位置，我们再共同行动。”

“……”

莫尼涅所说的，也是罗修所计划的。

大日须臾的启示，的确不会给予芬莱克准确的位置，只让罗修知道他就在亚古思城及其周边——有莫尼涅、芙兰雅先去探明具体的情报，等罗修之后前去那边，就不用再具体调查一遍。

而这也不会引起【至高】那边的怀疑，等莫尼涅、芙兰雅前往亚古思城后，自己应该就不会再来圣庭了。【至高】要对圣庭做什么、与圣庭之中的其他圣者们将要做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了，那不影响自己的计划。

“好。”

罗修郑重颔首，说道：

“等到授封大典结束，我会去亚古思城的。”

“在那之前……殿下，还有您，请一切保重，一定记得……芬莱克枢机，已不是曾经的芬莱克枢机了。他已变得非常危险，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

“我们会的，罗修。”

莫尼涅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

她想要让罗修放下心来，但显然的是，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压抑、更沉重了。

“……那么，我要走了。”

罗修向芙兰雅、莫尼涅最后告别，说道：

“按照我来这里的……嗯，我的义务。我要去与教宗作最后的道别，然后，我就回到奥斯顿庄园去了。”

“……”

“那么，再见，罗修。”

莫尼涅、芙兰雅，向罗修告别。

接着，她们便看着罗修、最后一次向她们郑重地、庄严地行以圣礼，然后有些滞涩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看着他离开了圣厅。

他的背影显得如此沉重。

沉重到……仿佛他的背上，正背负着比整个“圣庭”，还要更沉重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