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让大明按照咱的意志前行,让臣下按照咱的指令办事,二十六年了!”
朱元璋继续呢喃。
“宋神宗对咱影响深着呢!熙宁变法为啥败了?就因为君主意志不坚定!”
他裹紧龙袍,鞋尖碾着阶上残雪。
“当君主就得硬气,遇事不摇摆,底下人才能照着你的意思死心塌地干。”
“就因为这想法,咱后来性子也走了样,总想把啥都攥在手里,觉得天下就没有咱朱元璋办不成的事。”
说到这儿,他突然哑了声,干枯的手指抠着石柱上的蟠龙纹。
“可偏偏管不住你这小兔崽子!”
“也不知咋就对你这么上心,你就是爷爷上辈子欠的债!”
他望着宫墙外的灰天,声音忽高忽低。
“你走了这几天,爷爷反倒想明白了,你在爷爷心里的分量,谁都替不了,连你爹都不行!”
去东宫的路不算长,朱元璋却走得极慢。
红墙两侧积雪未消,清宁宫前的雪尤其厚重。
朱允炆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却被他挥手打发了去。
独自走进清宁宫,只见宫内空旷,无人值守,残破之景让他心头泛酸。
他走向书房,这里的布局与朱府相似,只是此时落满了尘埃。
书桌上堆着公文,一封书信格外醒目。
朱元璋推开窗,拿起书信吹去灰尘,这才缓缓将信纸展开。
信中朱小宝写道。
“爷爷,是孙儿对不住您。”
“蒙您悉心教导,本想伺候您到老,可世事难料。”
“孙儿担心您劳心,才把唐赛儿扣在宫里,想趁机除掉白莲教和邹家的祸根。”
“可跟她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本性不坏,加上之前答应过她事情办妥就放她走,又怕惹您生气,才弄出这么个局。”
“没想到局面没控制住,是孙儿本事不够。”
“孙儿不是故意骗您,只是忠孝和信义没法两全,辜负了您的恩情,实在不孝。”
“古人看重信义,这也是大明的根本,孙儿不愿见礼乐崩坏。”
“如今我走了,您别惦记,天冷了多保重,国事让二弟允炆多分担,您千万要顾好身体。”
“孙儿既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您,在治国、齐家、守信上都犯了难,说到底是我性子太软。”
“爷爷,要是您遇到这种事,会怎么选呢?您教了我那么多,却没教过我情义、家国、忠孝该怎么权衡,孙儿实在惭愧。”
读完信,朱元璋紧咬着唇,手中的信纸仿佛有千斤重。
他从未细查事情原委,只主观认定了朱小宝的背叛。
如今看着这封信,心中五味杂陈。
治国时他雷厉风行,广开言路,可在家事上却从未想过兼听则明。
面对朱小宝的请教,他竟一时语塞,自己都未教过孙儿如何在情义与家国间抉择,又怎能苛责他?
人生八苦,朱小宝占了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怨长久,而他自己,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苦楚。
他将信放在桌上,找来水盆抹布,缓缓擦拭朱小宝的书桌,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思索。
许久后,他放下抹布,走出书房唤道。
“谷大用,着内宫按制派宫娥太监来清宁宫伺候。”
顿了顿,又道。
“宣蒋瓛,到谨身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