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又问:“不知几年能平草原?”
“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大概……十五年吧。”
朱晖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越摇头:“超过五年都不行,因为我肯定没命看到那一天。但为何,那位张家小国舅,却认为只要他统领兵马出塞,就能把鞑靼人彻底打残,甚至可以羁縻鞑靼人,令其彻底臣服呢?”
朱永一听就着急起来。
在这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你居然有心思计较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年轻人没事就喜欢吹牛逼?
眼高手低不务实,行不行?
“东旸和伯安,已领两千人马往北,说是有鞑子部民北迁,追赶去了。”王越据实相告。
朱永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道:“阴山雄阔,关山险阻,如何能行?若北边有埋伏当如何?
“再说了,草原部族对地盘看得很紧,土默特部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大板升周边丰饶的牧场,去跟察哈尔部争食?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的族人被黄金家族吞并?”
王越道:“最初我也没想明白,为何伯安会说土默特部的人会往北边迁移。但我又一想,这时候,如果草原上流传大明抱着平定草原,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心思而来,鞑靼各部必定同气连枝,如果彼此间还保持戒心,连部众都不肯迁徙,把腹心交给察哈尔部掌握,又如何能获得鞑靼小王子的信任?”
“您……”
朱永心想,人家获取情报,都是实际探查所得。
你和王守仁倒好,全靠蒙?
这是在打仗呢,还是在揣摩人心?
王越冷冷道:“对面鞑靼人马,大约只有数千人的模样,说多也多,但就是不像来决一生死的样子。这里往东会进入翁观山地界,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那眼前……”
“传我军令,就地驻扎。”
王越吩咐道,“所有将士枕戈待旦,若是鞑靼人来袭,就与之交战。若明日追不到,咱们直接掉头往北!
“哼,谁说遭遇敌军我们就得主动交战?我们的目的,就是把鞑靼人所有主力聚集起来,来个一锅烩。眼前这几千鞑子……我实在瞧不上眼!”
……
……
一夜无战事。
清晨王越听到朱永汇报,方才知晓鞑靼人已连夜又往东退了近三十里。
也就是说,大明军队夜晚驻扎休整时,鞑靼人连夜撤退,双方的距离重新拉开到近五十里。
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这距离已经算是非常遥远了,一般的行军一天都未必能走出五十里开外。
朱永担忧地道:“北边暂时还无消息传来。”
王越抬头看着北方的天空,道:“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看来不幸是被伯安言中,前面的鞑靼武装就是想牵制我们,并不想与我们直接交锋。”
“那我们该当如何?”
朱永皱着眉头问道,“要不要跟曹公公商议一下?”
曹慎是随军太监,但在王越和朱永面前,曹慎的存在感很低,本身这个中官就是被朱祐樘指定临时拉来充数的,不像此前的监军,不是御马监太监就是司礼监太监,品阶很高。
王越道:“要不然咱直接引兵往北,看看鞑靼人的反应,再做下一步应对。”
“军门,如今咱进草原已过二十日,将士们疲乏不堪,之前一直未遇敌,也无应战的机会。但现在鞑靼人就在眼前,我们明知他们的动向,却折道而行,就算将士们能理解,等战后监察御史告到兵部、都督府那边,恐怕不好交差。”
作为国公,朱永到底已超脱普通将领的范畴。
他现在所思所虑,更多是政治上的博弈。
作为大明的将领,遇敌必须要积极应对,果断出击,这已算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一旦没有达成,不是能否原谅自己的问题,而是御史言官、朝廷和皇帝都难以理解,会加以苛责。
王越道:“想要让鞑靼人一蹶不振,就得逼他们倾巢而出,寻求与我们决战!
“咱在草原腹地,人生地不熟,加上辎重太多行进速度不快,难道要被他们当牲口一样戏耍?
“这个时候咱得保持镇定,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最后,看谁沉不住气,只要他们敢杀出来,准保一举戳中他们的肺管子,早死早投胎!”
朱永心想,您这比喻,也是没谁了。
“本官虽还不能确定鞑靼牧民在何处,但眼下看来,越是引导我们去的地方,越不容易找到他们的软肋。”
王越眼睛越来越明亮,声若洪钟,“往北进兵。等鞑靼人知道王伯安北去的消息,如果还一个劲儿东退,大不了这一部鞑靼人,咱置之不理便是。”
朱永道:“监察御史那边如何交待?”
“有本官在,你还在意这些?保国公,你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早该看出来,鞑靼人是在跟咱玩虚虚实实那一套。”
王越道,“只要找到鞑靼人的牧民和牲畜,才能让他们进退失据,我们才有建功立业、凯旋而归的可能。否则……就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永见王越有独自拦下责任的意思,便不再怀疑。
虽然说王越谄媚权贵的坏名声在外,但他绝对不是那种喜欢推脱责任的人,要不然的话,王越也不可能在军中获得那么大的推崇。
且朱永也很清楚,要是换作别人领兵征伐草原,光是服众这一条,就难以实现。
而这路人马能孤军深入,军心还不乱,全靠王越的声威在撑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之前人在大同,却非要调来延绥任职的原因……因为朱永非常希望能建功立业,毕竟先前李孜省在偏关那一战,他没赶上,就算李孜省分润了部分军功,他也拿得不那么心安理得。
想要在弘治朝让新皇欣赏,就非得做出一些他人做不出的成绩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