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道:“朕认为,徐阁老的提议很有道理。那你们就商议一下,帮朕拟定一份退兵的内旨。此事尽量不要公之于众,避免事态扩大。”
“臣领旨!”
徐溥爽快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
……
几名大臣暂时留在了乾清宫,帮忙草拟一份勒令王越见好就收的退兵圣旨。
朱祐樘本来还在旁边旁观,听取他们讨论,到后面觉得太过无趣,就以尿遁为由离开了乾清宫,暂时移步坤宁宫。
因为朱佑樘突然想妻子和儿子了。
出门没多久,甚至就在自己家里,距离也不远,但就因为一刻见不到妻儿,他就想念得紧,正所谓是面对面都想得要命……朱祐樘似乎一刻都不想离开妻儿……那是他自小到大从来都没感受过的浓浓亲情。
也是因为朱佑樘自闭得要命,让他觉得跟大臣相处起来很不自在。
许多时候朝堂上说的话,还不如他跟妻子说的话多……平时见到妻子,总是想让妻子感受到他的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反倒在大臣面前,通常他都只是就事论事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并不会主动去打开话匣子。
另一边,李荣又领了皇命去见张峦。
这次张峦懒得回城了,直接在自己城外别院附近的一处茶寮相见。
简陋的茶摊,早上是个普通的早餐铺子,平时就卖点儿茶水点心,供来往客商和做工之人歇脚打尖儿的地方,上的茶水用的也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至少是让李荣看到就比较头疼且连杯子都懒得碰的那种。
“张先生,陛下又在宫中召集重臣开会!”李荣凑上前小声道,“陛下的意思,还是退兵为好。”
张峦道:“那我参劾王世昌的奏疏……朝中人知晓了吗?”
李荣摇头道:“连事情都没公之于众,又怎会将您参劾的奏疏拿出来呢?且若现在就宣示,岂不是让世人都知道,这事……您也有参与?”
张峦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出个兵罢了,居然还成了不能说的机密大事……唉,王世昌害人不浅哪!
“如今朝堂上下,恐怕人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简单会面后,李荣告辞,张峦再次回归温柔乡。
皇帝下令让王越不得轻兵冒进,让其见好就收,一旦发现天气骤变尤其是可能会有暴风雪来临时,一定要保证大军平安退回。
但其实草原上的极端天气,一年也不见得有几回,甚至有时候几年不见也是常态。
且在王越看来,恶劣天气影响的并不止大明出征人马,反倒是要保住牛羊牲口的草原人更为着紧……
毕竟大明将士进兵草原,属于出征在外,财货都没有带在身边。
可鞑靼人就不一样了,面对王越这个名将的出击,既要积极应战,还得谨防自己一方财货损失,多数人都无心恋战,最后只会是大明这边气势如虹,一举奏凯。
王越当然有这种自信。
毕竟当初他统领兵马冒着风雪出征,打的那场声名赫赫的威宁海之战,就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点,鞑靼人正是因为财货和女人、孩子不能放弃,最后才被大明将士乘胜追击而取得一场辉煌大捷。
所以无论皇帝给他如何旨意,轻易他是不会撤兵的。
况且圣旨只是让他不要轻兵冒进,等于变相说朝廷认可他这次出兵“情有可原”,只是希望他不要把事态扩大。
就算皇帝真的勒令他马上退兵,不退就要砍他脑袋,他也不会听从。
王越为了功名利禄,已到了撞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地步,在他看来,只有战场上的军功才能一雪自己曾经被夺爵外戍的耻辱,只有靠一场辉煌大捷,才能让他青史留名。
……
……
之后两天,本来皇帝还对大臣隐瞒之事,已闹得街知巷闻。
京城民众这才知道,原来王越被派去西北还没几个月,就搞了个大的,这会儿已带兵进发草原,要平定鞑虏了。
皇帝没心思追究是谁走漏的风声。
毕竟之前一次性召见数位大臣,但凡他们有人对外泄露一点儿口风,外人就会把这件事无限放大……
且王越出征带着延绥本镇兵马,三边那边自会有各种消息通过不同渠道传到京师来。
朝野知晓内情,乃是迟早的事。
而本来应该作为局外人,甚至上奏参劾王越以表示自己与之划清关系,等着隔岸观火看热闹的张峦,一时间竟然成了众矢之的。
朝中不支持王越出兵之人,都把这股邪火撒到了张峦头上。
谁让你张峦当初替王越鸣冤,恢复了他的官职,并鼓捣着让他去西北为三边总制?又是你和你儿子,在皇帝背后不断煽风点火,让皇帝起了平定草原之心?
都怪你!
张峦人在家中坐,本来不知道外面对自己的非议,直到沈禄来见,传告有关朝堂上一众人将他张峦和王越放在一起参劾,张峦才知道自己已成为大明朝堂的公敌。
“没人替我说话吗?”
张峦皱眉问道。
沈禄道:“你自己都不去朝堂上申辩,谁来替你说话呢?且你之前,不跟徐公一起,找人联名上奏,重申了你很多观点,甚至还提出陛下应当继承先皇遗志,一举平定草原,解决北患?”
“我真是这么说的吗?”
张峦瞪大了眼睛。
沈禄惊讶道:“你想不认账?奏疏都上了啊。”
张峦道:“那我参劾王世昌的奏疏,上达天听没有?有人把这事儿提了吗?我跟王越不太熟悉,他做什么事,并没有请示过我!我对于他这种贸然出兵的行为,也是极力反对的。”
“没用的。”
沈禄摇头道,“莫说现在没人提你参劾他之事,就算提了又如何?只要人是你举荐的便是你的不对!
“不过说来连我都感慨不已,你说王公得有多急切,才非得在这时候出兵?就不能等等?朝中对他之前出兵搜套、驻屯之事,本就多有意见!”
张峦道:“我想起来了,我觉得王越出兵河套,整顿河套之地的秩序,本身并没错,但我没说支持他大冬天的出兵草原啊。”
沈禄问道:“那来瞻你来日要去朝会上解释吗?”
“罢了,罢了,即便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是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
张峦一摆手道,“他打他的,反正这件事我认了!爱咋咋地!人是我举荐的,就算他出兵是出自我授意,那又怎样?谁说王威宁出兵草原不能建功立业?这世上除了他,还有第二个适合带兵出征草原的统帅人选?”
沈禄听到张峦这话,也很惊讶。
感情你张峦就是如此面对别人攻击的?
本来还在商讨,如何面对世人的非议,结果发现解释不清楚,干脆就来个破罐子破摔,索性就站在朝堂舆论的对立面?
这是要把旁人眼中奸佞的路线贯彻到底?
张峦起身道:“汝学,我就不送你了。我得回去,再上几道奏疏,论述王威宁出征草原的利弊得失,我还得想办法为朝廷筹募军饷,打仗总需要银子吧?
“世人对我风评如何,我是全不在意,大不了被世人唾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