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缕杂音骤然划破宁静，刺耳的琴声如刀锋般骤然响起。她心头一震，纷乱的思绪被这突兀的声音拉回现实，连忙抬眸瞥了一眼皇帝的神情。</p>

见他眉间似有深意，甄嬛不敢怠慢，款款起身，低眉垂目道：“臣妾弹得不好，还请皇上莫要见笑。”话语轻柔，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忐忑。</p>

皇帝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甄嬛的眼睛，“琴音精妙，只是你心有旁骛，心思没有全然付与此琴。”</p>

“臣妾辜负此琴，还请皇上恕罪。”甄嬛垂眸请罪。</p>

“你初次弹这把琴，难免生疏不能投入。”顿了顿，皇帝扬起淡淡一抹笑，道，“不过朕倒另有一个疑惑。你对朕的情意，朕已经明了。只是朕想知道，你是何时对朕有情的？”</p>

甄嬛心头骤然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果然问了，终究还是问了。</p>

此时不容她多想，她稳住心神，步伐从容地走到他面前，微微垂眸，声音平静轻缓：“臣妾看见的，是站在臣妾面前的这个人，无关名分与称呼。”</p>

皇帝不疾不徐地说：“怎么说？”</p>

“皇上借果郡王之名与臣妾品箫赏花，臣妾虽感慕皇上才华，但一心以为您是王爷，所以处处谨慎，不敢越了规矩多加亲近。皇上表明身份之后对臣妾照拂有加，并非只是对其他妃嫔一般相待，臣妾对皇上不只是君臣之礼，更有夫妻之情。”说到这里，甄嬛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稍稍放心，继续说道：“若真要追究臣妾是何时对皇上动情的……臣妾对皇上动心，是在皇上解华妃之责时。臣妾当时差点被华妃责罚，当真是手足无措。虽然这于您来讲只是举手之劳，可在臣妾眼里皇上是救人于危困的君子。”</p>

闻言，皇帝眼中动容之情大增，想起对甄嬛的安排，他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浓了，温柔道：“朕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p>

“请皇上容臣妾说完。”甄嬛屈膝行礼，恭敬道，“臣妾死罪，说句犯上僭越的话，臣妾敬重您是君，但更把皇上视作臣妾的夫君来爱重。”</p>

皇帝幽幽叹息一声，怜惜道：“朕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朕才爱重你胜过许多的嫔妃。嬛嬛，今日的事是朕多疑了，你不要怪朕。”说罢，他朝甄嬛伸出了手。</p>

听得皇帝此言，甄嬛眼眶发红，看到皇帝伸出的手，心里亦觉有些委屈。她缓缓起身上前握住皇帝的手，在皇帝身侧坐下，轻声漫出两字：“四郎。”</p>

夜幕降临，外间仍有知了在不停地叫唤着。皇后窝在榻上看书，气氛很是宁静。</p>

“娘娘，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膳房减少各宫各院的例菜，并且多用素菜。”剪秋进来回禀。</p>

皇后翻书的动作不停，漫不经心地说：“好啊，皇上要后宫节俭，本宫尤其要做出表率。”</p>

说完，她把眼睛从书上移开，抬起眼皮笑看着剪秋，“华妃和齐妃位分高，都要和本宫一样，其他妃嫔才会心服口服的。”</p>

剪秋了然，屈膝道：“娘娘英明。”顿了顿，她又道:“只是皇上说了贵人以下位分的小主无需裁减，柔贵人那里也要按着嫔位分例供给，若是都减了，会不会……”</p>

皇后放下了手里的书，笑道:“无妨，例菜减半的主意是沈贵人在皇上跟前儿提的，这份功劳和苦心本宫自是要为她好好宣扬一番。若她们对此不满，那也是朝着沈贵人去的，与本宫何干呢。”</p>

虽然沈眉庄只说了几句就改了口，但她确实提及过此事，所以并不妨碍自己借此做做文章，搅动后宫众妃嫔的心绪，尤其是华妃。</p>

以她对华妃的了解，决计不是能按捺得住的，必然会出手。</p>

而只要华妃一动，无论结果如何，对她而言都有好处。她可不希望后宫长久平静下去，唯有掀起波澜才合她心意。也唯有争斗起来，她这皇后才能稳居高位，坐收渔翁之利。</p>

皇后略一沉吟，又缓缓补充道：“柔贵人眼下身怀龙胎，皇上对这一胎极为看重，此时正该多加照拂才是，她的宫例便不必裁减了。”</p>

众妃嫔的份例皆有减少，唯独安陵容一枝独秀，不就凸显出来了么，这无疑会引得其他妃嫔对她心生嫉恨。</p>

皇后嘴角微扬，若能借此挑动她们对安陵容群起而攻之，抑或暗中下手，那她便无需再费心谋划，如何拔除安陵容肚子里的那个眼中钉了。</p>

又是一个艳阳天，哪怕住在园子里，也依旧觉得闷热。华妃长得明艳丰腴，最是怕热，这两日膳食用得也不舒心，外边蝉鸣声又此起彼伏，她整个人很是烦躁。</p>

颂芝端着两碟点心进来，觑着华妃的脸色，小心道:“娘娘，奴婢从御膳房拿了点心来了。”</p>

华妃瞥了一眼颂芝放在桌上的点心，摇扇子的手一顿，不满道:“东西少就罢了，怎么本宫喜欢的蟹粉酥都没有啊？”</p>

颂芝嘟囔道:“御膳房的人说蟹粉贵得很，如今皇后下旨，不许再用这些贵价的点心了。”</p>

华妃没好气道:“每日的例菜减半不说，连点心都这么小家子气。”</p>

颂芝见华妃脸色沉郁，怕她气大伤身，忙劝道:“娘娘不要生气，行宫不比宫里什么都齐全。”</p>

“皇后向来就小气，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能有多大的花销？”华妃越说越恼，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她手中的扇子摇得愈发急促，连动作都带上了几分凌厉，眉眼间怒意翻涌，“午膳晚膳全是素菜，什么醋黄瓜、凉拌金针，恨不得荤腥都不见！本来夏天胃口就不好，再没有些个好东西，更不用吃了。”</p>

她咬牙切齿，话语里满是讥讽与埋怨，像是想将满腹的不满都倾泻而出。</p>

颂芝忙道:“奴婢听说除了柔贵人，连皇后宫里也是这样的。”</p>

华妃阴阳怪气道:“柔贵人怀着龙胎，金贵着呢，旁人如何比得？”</p>

颂芝气愤道:“都是那个沈贵人的主意，劝了皇上要裁减例菜呢！”</p>

华妃脸色一沉，“还没协理六宫呢，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说着，她哼笑一声，吩咐道:“颂芝，拿些银钱去，各宫都吃得苦，给那些宫女太监们补贴点油水。”</p>

颂芝立马就听懂了华妃的意思，喜笑颜开地就去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