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人生。(1 / 2)

此时此刻,总是有一些情绪是想要让人逃避的,谁都没有办法将它们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之下。</p>

可是夜晚。</p>

明亮的灯光散去之后,月光就会变得异常清晰。</p>

或许在稀松平常的每一个日子里,月光总是不那么起眼。可真当表面的浮华全部散去,朦胧的月夜就显得不那么黯淡了。</p>

月光从云隙漏下来,照亮了餐桌前厨柜里锁起来的一些奖状。是孟宴臣从小到大,得到过的,数不胜数的荣誉。</p>

那些笔画边缘微微晕开,像潮间带最后撤退的水线,暴露出三十年来母子关系的真实地貌。</p>

原来他拼命想证明的陆地,不过是命运暂时恩赐的潮坪。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甚至是会被遗忘的。</p>

等时间再久一点,沙滩仍然是沙滩,海水也仍然是海水。潮汐规律是大自然生长的证明,也是他的黄粱一梦。</p>

他目送着母亲上楼,直到她的背影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就像他刚才目送着保姆上楼一样,如此缓慢,如此艰难。</p>

孟宴臣站在客厅里,耳畔仍然回荡着空空的秒针声。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客厅中央,像在用目光丈量这一间陪他长大的宅子。</p>

灯光柔和,藏着多年未说出口的话。他一步一步地走,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像是在观摩自己的回忆。</p>

他企图用指尖的温度留下些什么,但雾气一样湿润的指印,也仅仅停留了几秒,就随着空气的流动慢慢消散了。</p>

孟宴臣最终也还是走上楼,却没有目的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或许是在为自己的童年披麻戴孝吧。</p>

他一路摸着墙壁慢慢走,路过自己的房间时,脚步不可避免地微微顿住了。</p>

手覆上门把的那一刻,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推开了门。灯打开的那一瞬,他有点愣住。</p>

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p>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回来这里了。</p>

桌角的笔筒换了位置,靠枕也换了新色,但每一处摆件的收纳方式,都和付闻樱的习惯如出一辙。</p>

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毫不夸张地说,自己是跟着阿姨过的。他太清楚保姆和母亲打扫房间的不同,那些小习惯他都已经可以分辨得一清二楚。</p>

他默默走过去,在书架前停下,随手抽出一本有些年头的旧书。那是纪伯伦的诗集,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p>

在他的童年里,书籍等同于坐标点。</p>

孟宴臣不止一次翻阅过这本书,甚至有一页都已经被自己折起了角。</p>

他反反复复地读,反反复复地皱起那一页。纸页已经因为时间和手指的翻动而变得薄脆,边角泛黄发卷。</p>

孟宴臣再次翻开,却不料掉出了一张连他记忆里都查询不到的机票。那记忆已经沉默了太久,沉默到如果不再翻动,就连纸张声都不会响起。</p>

诗集中夹着孟宴臣大学毕业时,在付闻樱生日前一个月买好的机票。崭新的,没有被检阅过,甚至什么痕迹都没有。</p>

它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可惜胶已经没有粘性了,轻轻一碰就掉落在他的脚边。</p>

脆弱的纸上面依稀看得到他大学时期清秀的字迹,上面写着「想带妈妈看的蓝洞」。</p>

但票上的日期却无不再提醒着他,无论是梦想还是礼物还是示好,都早早就已经过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