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高斯心中翻涌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他深深看了老番茄一眼，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拖起那具冰冷的首领尸体，大步向外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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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番茄站在原地，看着高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灼喉，却化不开胸中的滞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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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被线拴住的木偶，只是操纵者的手法不同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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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拖着尸体，在迷宫般的仓库里快速穿行。冰冷的死物沉重异常，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老番茄出现的原因、目的，以及天选之人下一步的大概动向。胃部因为高度紧张和之前那杯糟糕咖啡的余味又开始隐隐不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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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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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传来小砍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明显的焦急和寻找的意味。紧接着，小砍的身影从一個拐角冲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他那柄长刀，脸上带着战斗后的兴奋和一丝未褪的担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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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你没事吧？我那边砍完一堆菜鸟就感觉不对劲，赶紧过来找你！这……这啥玩意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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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砍一眼就看到了高斯拖着的尸体，愣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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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首领。”高斯言简意赅地解释，声音因拖行重物而略带喘息，“死了。任务完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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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谁干的？”小砍凑近看了看那清晰的弹孔，又抬头狐疑地看向高斯身后幽深的通道，“里面还有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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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我。”高斯用了老番茄的说法，不愿多谈，“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和胖迪汇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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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砍虽然满肚子疑问，比如高斯怎么找到的、怎么干掉的，但看高斯脸色苍白，而且任务目标确实到手，便立刻把问题抛诸脑后，大大咧咧地伸手：“哦哦好！这沉玩意儿我来拖！你这小身板别累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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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不由分说地从高斯手里接过尸体，轻松地甩到肩上，动作熟练得像扛一袋面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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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肩上骤然一轻，他看着小砍那副理所当然、充满干劲儿的样子，那单纯直接的关心没有任何算计和附加条件，让他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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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快速向外撤离。走到仓库门口时，凌晨清冷的风呼啸着吹来，稍稍驱散了里面的血腥和压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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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空着的那只手在身上摸了摸，居然掏出了一个小塑料盒，里面装着几颗红艳艳的……草莓？只是看起来个头不大，颜色也不算特别均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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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差点忘了，刚进来前在旁边野地里瞅见的，就顺手摘了几个。胖迪还说肯定酸掉牙不让摘……”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高斯，“折腾一晚上累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虽然可能不太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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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愣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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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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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象征着甜腻和随之而来痛苦回忆的水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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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可能产生生理性的厌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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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他看着小砍那双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和“快夸我机智”的眼神，又想起刚才他毫不犹豫接过重物的样子，以及办公室里老番茄那疲惫而无奈的眼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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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高斯伸出手，从那盒子里拿起了一颗最小的、看起来确实很酸的草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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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砍眼睛一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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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草莓放入口中，轻轻一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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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极其浓郁的、尖锐的酸味弥漫开来，刺激得他口腔唾液疯狂分泌，几乎让他立刻想吐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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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甜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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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纯粹的、生机勃勃的、甚至有些粗粝的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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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酸味奇异地压下了他喉间那股因为回忆甜味而泛起的恶心痉挛。它不像糖果那样带着虚伪的包裹和后续的折磨，它直接、坦荡，就像……旁边这个扛着尸体、请他吃野草莓的笨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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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慢慢地将那颗酸涩的草莓咽了下去，眉头因为极致的酸味而微微皱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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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不是酸死了？”小砍有点紧张地问，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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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高斯低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比糖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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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砍没太听清后半句，但“还行”两个字就足够他高兴了：“是吧！我就说看着就有味儿！等熟了肯定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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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将那个装着一两颗草莓的塑料盒接过来，握在手心。冰冷的塑料盒壁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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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我和你说一件事。”高斯轻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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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小砍还是听见了：“什么事啊？现在不能说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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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摇了摇头，示意他抬头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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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胖迪带着马浩宁杜海皇等人的支援跑来，朝着他们挥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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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完成了。高斯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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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秘密，和一颗酸涩的草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