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p>
“主帅！”</p>
“师父，你怎么把知意也带来了，这军营夜里天寒，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住！”凤师姐收敛起笑容，快步走到我身边，有些不悦道。</p>
“无法，凤俏，我已经好多啦，我想想和你们一起嘛”</p>
“那好吧，如果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啊”</p>
“好”</p>
周生辰和广陵王并排坐于主位，我同众时宜被师兄姐和其他将军分别坐于席宴两侧，坐席中间燃着一团篝火，光亮忽明忽暗地晃动在彼此脸上，叫这寒冬腊月也不自觉地暖和起来。</p>
“今日这第一杯，敬我们远来之客，广陵王。”周生辰端着酒杯起身，敬向广陵王。</p>
“谢皇叔。”广陵王起身，举酒杯回应，随即看向宴席上的我们，“本王也借此酒，代陛下敬诸位将士，但得将军能百胜，不须天子筑长城，陛下感念诸位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才换得北陈今日举国安宁，敬皇叔，敬王军的诸位将士们。”</p>
饮得屠苏酒，可活九十九，一口屠苏下肚，唇齿舌尖便萦绕着一股浓郁醇厚的草药香，轻微的辛辣之感顺着喉咙至五脏六腑，仿佛在腹中燃起驱邪之火，倒真是应了那句，屠苏酒可为人消百病，挡千邪的说法。</p>
“这第二杯酒，敬那些在平乱中先我们一步逝去的将士们。”</p>
我学着周生辰的模样，举杯对月，倾酒入土。</p>
“这第三杯酒，贺新岁，愿我北陈百姓安居乐业，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p>
从前不论是在现代，亦或是在西洲城中，我见的都是百姓们安享太平的日子。刀枪相向和战火硝烟于我而言，仿佛都只是书卷里的一些与我无关之事。</p>
可是来了西州，待在周生辰身边后才知道，都城的安定和繁荣，都是成千上万的边关将士们用血肉拼杀出来的，哪有什么岁月无恙，无非是有人在背后默默为我们抵挡下了这乱世袭来的硝烟罢。</p>
将士们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悲喜之情，他们与亲人分隔两地，日日苦守在边关，凭借的无非就是一份信念，而南辰王军的信念，就是周生辰。</p>
广陵王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这个时候宏晓誉和漼风也回来咯，时宜见到自己三哥也高兴极了，</p>
有了大师姐宏晓誉的加入，师父的十一位徒弟就算到齐了。</p>
不仅如此，军师还带了他新认的义子入席。</p>
我先前听谢云提起过，少年名唤谢辰，是周生辰在战乱中捡来的孤儿，他虽然眼睛看不见，却精于占卜之术，因他身体的特殊性，周生辰便将他留在王军中，和谢军师认了父子，还赐了他姓名。</p>
“这一路走来，常听到一段话，弟子特意背下来，想念给师父听。”大师姐一杯酒下肚，兴致盎然道。</p>
“什么话？”</p>
“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而小南辰王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兼有骨相和皮相的人。百姓们都说，这比帝王的骨还要稀有。”大师姐念完，满脸的自豪，仿佛在夸她自己一般，其余的师兄姐们也是笑得开怀。</p>
沈知意听得也是如此，可这样的言论，断是不能流传出去的，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恐怕又要扣周生辰一个有意谋取天下，篡夺帝位的帽子。不知为何沈知意想到了自己在现代听到的那个句“剔骨之刑！”</p>
“师姐，广陵王在军中，你别乱说话。”周师兄瞥了一眼广陵王的帐篷，小心提醒。</p>
宴席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营。</p>
沈知意原以为周生辰也要回去，没想到他去了厨房，沈知意也是了解他的习惯，只要有心事就要去厨房烧柴火，沈知意拿了桌上的屠苏酒，</p>
“周生辰，陪我喝酒吧”</p>
周生辰立即会了我得意，沈知意和周生辰喝了很多酒，大概是有些醉了，沈知意脑袋昏昏沉沉，四肢无力，隐约记得是周生辰将我抱回了帐中。</p>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一幕，我仍旧在想，当时是真醉了，还是借着醉意，在试探他对我的心思呢？或许都有吧！</p>
周生辰将我轻轻放在床榻上，脑海里都是那句“小南辰王反叛失败，被处以剔骨之刑！”</p>
沈知意哭着拉住他的手，嘴里念叨，“周生辰你的捷报呢？两个月了，为何还没捷报传来？六镇在哪儿，周生辰你若是死了，我上哪儿找他去。”</p>
“六镇在北，中州以北，西州的东北方。”停顿片刻后，周生辰哽咽着说，“如果他死了，不希望你去找。死在何处，葬在何处！”</p>
大概从这句话开始，沈知意便彻底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她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睁开眼睛看着他，嘴里重复那句，“死在何处，葬在何处……”</p>
“人死了，留下的东西都是空的，即便你找到了见到了，除了伤心，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所以死在何处，葬在何处，我只希望那时你能忘了我，忘了西州，平安喜乐的活下去。”</p>
抓住他胳膊的手无力地滑了下来，我心上有那么一刻，痛得无法呼吸，满脑子都是他战死异乡，血染青丝，孤苦无依，长埋于土的场面。</p>
周生辰替我盖好被子后，准备离开。</p>
“周生辰！”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忘不了呢，如果连他死在何处都不知道，那我如何他带回家，又如何和他一起长眠呢”</p>
周生辰听到沈知意的话猛的转头“沈知意，为何要与他长眠！他不愿呢……”沈知意当然知道周生辰什么意思，眼泪滑落，死死的攥着他的手，</p>
“周生辰……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无尽的哀求，那双盛满悲伤与泪水的眼睛，</p>
攥着他的手渐渐失力，缓缓滑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跌回柔软的衾枕间。浓密的眼睫如同折翼的蝶，沉重地垂阖，掩盖了眸中最后的光亮。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微弱，她终于被极度的悲伤和疲惫拖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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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重归死寂，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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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辰僵硬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目光胶着在沈知意那张失去血色的睡颜上。良久，不知思索了了什么缓缓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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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轻得如同叹息，在空旷寂静的寝殿里清晰无比，“为了你…我会好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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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久久未动。烛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摇曳的影子，将他与榻上沉睡的女子一同笼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