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如非比谁都清楚，那些赞誉、那些美名，从来都不属于他，它们本是禾晏的勋章。</p>

每当听见有人在背后啧啧称赞“飞鸿将军”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如何所向披靡时，他的心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闷又胀，煎熬得厉害。</p>

这点煎熬积在心底，慢慢发酵成焦躁，焦躁又催生了不安，像藤蔓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p>

即便后来禾晏出嫁了，离开了朝堂与战场，这块心病也没能从他身上除去。</p>

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偷偷藏起了一块绝世宝石的窃贼。</p>

既为能拥有这样的珍宝而暗自得意，享受着旁人羡慕渴望的目光，又整日提心吊胆，怕哪一天就被人戳穿，这宝石的真正主人根本不是他。</p>

恶念，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与不安里，一点点滋生、壮大的。直到某一日，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要是禾晏死了就好了。</p>

这个念头刚浮现时，禾如非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转瞬之间，他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p>

仿佛终于找到了根治心病的良方。</p>

他想，就算折断翅膀，让“飞鸿将军”再不能翱翔长空，那她依旧是“飞鸿将军”，依旧是横亘在他心头的阴影。</p>

倒不如干脆将这只曾翱翔天际的鸟儿扯下来，溺进水里，再埋入深土，让她彻底消失。</p>

那样，日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记起这只鸟，再也不会有人拿他和她比较了。</p>

自那以后，他的心确实平静了许多。</p>

可这份平静，为何还没持续多久，就要被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打断？</p>

<span>肖珏</span>说谎。</p>

青年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一汪静谧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p>

然而，那双眼睛却冷冽如冰，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目光直刺而来，似要穿透他的所有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p>

<span>肖珏</span>你很想当飞鸿将军，只是不敢承认罢了。</p>

仿佛内心最隐秘的角落被人一把掀开，所有的伪装都成了徒劳。</p>

禾如非猛然抬起头，胸口急促起伏，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仿佛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安正悄然渗透出来……</p>

<span>禾如非</span>我没有！</p>

<span>肖珏</span>你有。</p>

青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p>

禾如非死死咬着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p>

男人的目光看似清淡如水，却仿若一束锐利的光，将他所有的狼狈与不堪照得无所遁形，无处躲藏。</p>

他紧攥着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苍白色泽，身体艰难地挣扎着，试图从地上撑起。</p>

他想要挺直身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压制住对方，嗓音嘶哑地问道……</p>

<span>禾如非</span>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禾晏？</p>

青年垂了垂眸，鬓边的银冠在牢狱昏暗的灯火下，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划破了周遭的沉闷。</p>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p>

<span>肖珏</span>如果我说是，你怎么办？</p>

<span>禾如非</span>我不相信。</p>

禾如非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尖攥得发白。</p>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股战栗究竟是源于滔天的恨意，还是心底那一丝不敢承认的恐惧……</p>

<span>禾如非</span>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p>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有多苍白无力。</p>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早已在叫嚣着——他其实是信了的。</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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