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时，带来的不再是短暂的放风或例行问话，而是那位表情永远冷静克制、眼神锐利如刀的女律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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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烊千玺抬起眼，目光从自己手腕上那圈被磨出的红痕移开，落在律师手中那个比平时稍厚一些的文件夹上。他的心跳几不可查地加快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片沉静的、仿佛已被抽空所有情绪的漠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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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会见，补充一些程序文件。”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对着陪同的狱警出示了相关手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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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例行公事地检查了文件夹——里面确实是厚厚的法律文书和笔录纸——又扫了一眼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律师和沉默不语的千玺，点了点头，退到了门外视线可及但听不清具体谈话内容的位置，关上了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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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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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文件夹放在桌上，然后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胸针的角度——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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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的目光随之微微一动。那是信号：有东西要传递，且环境“相对安全”（意指监控和窃听处于常规状态，未有异常加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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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翻开文件夹，开始用那种专业而快速的语调，低声“讲解”着一些无关紧要的法律程序细节，语速稍快，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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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在纸面上划过，看似在指示条款，指尖却以一种极其细微的、特定的节奏，轻轻敲击着纸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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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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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轻微，几乎被她的语速所掩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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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千玺听到了。或者说，他“看”到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那根移动的指尖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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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斯密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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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单的，也是最容易混淆在环境噪音中的传递方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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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围…突破…尝试…失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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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逃脱…暂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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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忆及…“S.S”…及…“Manta”…受抑制…昏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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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碎片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刺入千玺的神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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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凯逃脱了，暂时安全——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逃脱意味着更危险的追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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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想起了更多！甚至触及了“Manta”这个关键符号？！但却因此触发了植入指令的抑制，陷入昏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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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一股尖锐的心痛和怒火冲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不能有任何异常反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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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的指尖未停，密码继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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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指向…警队…高层…“幽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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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你…确认…其…身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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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极高…选择…在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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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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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高层的“幽灵”……终于浮出水面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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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他确认身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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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明白了律师（或者说她背后那位神秘黑客）的意思。对方虽然能锁定大致范围，但最终的身份确认，需要他这个曾经可能与“幽灵”有过某种形式接触、或者掌握着只有他才能理解的关联线索的人来完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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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极高。一旦他试图传递的信息被拦截破译，不仅前功尽弃，他和律师，乃至外面所有努力的人，都会立刻面临灭顶之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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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在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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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的密码发送完毕，指尖停止敲击，转而拿起一支笔，开始在文件的空白处做着正常的笔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意识的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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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看向千玺，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询问：“对于上述补充条款，你有什么疑问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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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窗口。如果他选择拒绝或者无法确认，可以就此摇头，会见结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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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铐上，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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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门外狱警偶尔走动时皮靴与地面的轻微摩擦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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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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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信息拼接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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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高层……“幽灵”……能够调动行动，掩盖痕迹，甚至可能影响对源源的医疗判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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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这个能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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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动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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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他过去的经历中，可能留下过极其细微的、不引人怀疑的破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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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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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极其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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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好几年前，他们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一次大型活动的后台，人很多，很混乱。他和队友走散了，在一个堆放器材的角落，无意中听到两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人在低声交谈。内容似乎是关于活动现场安保的某个漏洞，语气有些焦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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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人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但另一个侧对着他的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警方负责那次活动外围安保的一个小头头，姓……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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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那个小头头对着背对他的人说了一句：“……林队那边已经知道了，让我们先压住，别惊动主办方，他自有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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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背对着他的人似乎很信服，立刻点头：“明白，听林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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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队”……这个称呼他当时听过就忘了，因为和他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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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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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迅速晋升、并且能接触到核心案情的、姓林的队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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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猛地一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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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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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看起来正直果敢、甚至不久前还私下与小凯接触过的……林峰林队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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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线索似乎瞬间汇聚指向了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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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证据呢？仅仅凭一个多年前的称呼和怀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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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更确凿的、只有他才知道的关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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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回忆所有与这位林队长可能有关的细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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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的案情分析会……林队的发言……他的微表情……他习惯性的小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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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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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想起了第一次仓库事件后，林队长来做初步笔录时的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合理的举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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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林队长在查看那部作为证物的黑色手机时，似乎下意识地、用指尖在手机侧面的某个特定位置（似乎是SIM卡槽附近）极其快速地、连续敲击了三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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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千玺以为那只是无意识的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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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结合黑客之前展示出的、对那部手机的超强控制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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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次敲击……会不会是某种激活或检查后台程序的暗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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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警察，为什么会懂得操作那种经过高度改装的黑客设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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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他根本就知道那部手机的来历和用法！他甚至可能就是使用者之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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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让千玺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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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多了。律师投来询问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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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下定了决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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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迎上律师的目光，声音沙哑地开口，仿佛是因为长久的沉默和疲惫：“没有疑问。条款很……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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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到“清楚”两个字时，他的语速微微放缓，几乎难以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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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放在桌下的、被铐住的双手，手指极其艰难地、借着身体的遮挡，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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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摩斯密码，而是一个更简单的、更不易被察觉的动作——他的食指，极其快速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敲击了三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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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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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得如同心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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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脸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她显然接收到了这个极其隐晦的确认信号——三次敲击，对应了那个可疑的举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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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需要更确切的身份指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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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动声色地，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像是随口闲聊般压低声音道：“说起来，这次负责外围侦查的林峰队长，压力很大啊，听说昨天又熬夜了，咖啡喝得太浓，手都不太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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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句极其冒险的试探！直接在对话里点出“林峰”的名字和“手不稳”的细节，来验证千玺的指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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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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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紧紧盯着他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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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沉默了足足两秒，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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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度小到如同呼吸的颤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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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足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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