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从漆黑冰冷的海底缓慢上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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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医疗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遥远却清晰，像指引迷航的微弱灯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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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嗅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无孔不入，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属于医院的独特味道，并不难闻，却无端让人心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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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的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他费力地、一点点地掀开一条缝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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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立刻又闭上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尝试睁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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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逐渐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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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以及悬挂在旁边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他手背的静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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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医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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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晰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安和茫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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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会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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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最后一幕，是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冰冷的手刀，劈向他脖颈的剧痛，和瞬间吞噬一切的黑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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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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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发生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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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窗户上血红的笑脸、疯狂的短信、摇臂灯砸落时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片、千玺哥沉默却紧绷的侧脸、小凯哥焦虑发红的眼睛、还有……还有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不受控制的言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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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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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意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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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肌肉，引起一阵细微的酸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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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你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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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熟悉又充满焦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小心翼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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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李姐。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浓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正紧张又期盼地看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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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王源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我……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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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很多问题，但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挤出这几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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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连忙拿起旁边的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你昏迷了好久，医生说你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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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安慰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那刻意避重就轻的语气，反而更加印证了王源脑海中那些可怕记忆的真实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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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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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不是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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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经历了那些恐怖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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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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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他的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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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在其中，扮演了某种……极其不堪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角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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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自己似乎说过一些话，做过一些事……那些画面模糊却尖锐，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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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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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会那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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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凯哥……千玺哥呢？”他抓住李姐的手，急切地问，仿佛抓住最后的浮木。他现在迫切地需要看到他们，需要从他们那里得到确认，确认一切都还好，确认那只是噩梦的一部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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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听到这两个名字，李姐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闪烁，避开了他的目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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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他们没事……”她的声音更加不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凯他……有点累，休息去了。千玺他……公司有点事，在处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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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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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几乎瞬间就确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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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姐在撒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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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冰冷的、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尖锐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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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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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出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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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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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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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王源的情绪猛地激动起来，他想坐起身，却被李姐慌忙按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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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你别激动！小心针头！医生说你不能激动！”李姐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他们真的没事，你先把身体养好，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