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公前日夜逃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此刻众人看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林公子”,交头接耳声像炸了窝的麻雀,嗡嗡地灌进耳朵。</p>
康敏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堆着笑:“林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怀疑我康敏的酒有问题?”</p>
“有没有问题,试试便知。”柳清照反手从腰间扯下块白绸,正是方才包硵砂的油纸里衬。</p>
她将原坛的酒往绸子上一泼,布料瞬间腾起青烟,焦黑的窟窿像张咧开的嘴,发出“嗤啦”的哀鸣,“这是西域鬼面藤的毒,专攻心脉。发作时像受寒症,等喘不上气时,神仙也救不回来了。”</p>
演武场静得能听见风吹动红棚的声响,布幔猎猎,像战旗在低语。</p>
乔峰的手悬在半空,酒盏里的酒晃出半滴,落在青衫上晕开个深印,那墨色缓缓扩散,像一颗心在渗血。</p>
康敏的脸白得像张纸,镯子“当啷”掉在地上,她突然尖笑起来:“你血口喷人!我与帮主夫妻多年,为何要………”</p>
“因为你嫉妒。”柳清照打断她,声音像淬了冰,冷得刺骨。</p>
她看着康敏那故作镇定的脸,脑海中闪过无数细节——她总在乔峰面前提起亡妻,语气轻柔却带着刀锋,她收藏乔峰送的每一件旧物,却又在无人时一把火烧尽。</p>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是嫉妒他的地位,是嫉妒他心里那个早死的夫人。你总说他对你不够热络,可你根本不明白——他把真心都给了一个不会跟你争风吃醋的死人。你恨她,更恨自己,所以想毁了他,这样至少……”她顿了顿,“至少他会记住你。”</p>
康敏的笑声戛然而止。</p>
她望着乔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脚边的碎镯子上,那是他去年生辰送的。</p>
风掀起红棚的一角,漏下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原来他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p>
“阿朱。”乔峰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把大门锁了。”他起身走向柳清照,青衫下摆扫过康敏脚边的碎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兄弟……”他喉结动了动,“若不是你,我今晚怕是要喝着妻子下的毒酒,死在自己的宴会上。”</p>
柳清照看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日他抱阿朱时泛红的眼眶。</p>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本就是女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演武场角落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康敏正蹲在地上捡镯子碎片,可她的手却悄悄摸向袖中。</p>
柳清照眯起眼。</p>
借着红棚透下的光,她看见康敏袖中露出半截黄绢,边角绣着朵褪色的并蒂莲——那是前日谭公逃跑时,她在亭柱上看见的暗号。</p>
“林公子?”阿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清照回神,发现乔峰已让人搬来椅子,正朝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p>
她坐下时瞥见康敏,那女人正对着她笑,唇角的梨涡里藏着刀。</p>
夜风掀起红棚,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这夜,才刚刚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