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张开嘴，温热的汤药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一股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经脉中游走。</p>

那股盘踞在她脑海中，日夜不休，催促她去杀戮、去憎恨的尖锐声音，在这股暖流的冲击下，竟开始变得模糊、微弱，如同被风吹散的残烟。</p>

她的眼神，从迷茫、痛苦，逐渐变得清明、澄澈。</p>

那是一种大梦初醒般的茫然。</p>

“我……我本不想变成这样的……”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后怕，“我只是想夺回《玉女心经》，重振古墓派……可是那个声音……它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说，说小龙女是最大的威胁，是窃取我一切的根源，只有杀了她，我才能保住我的位置，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p>

原来如此。</p>

柳清照心中了然。</p>

李莫愁的执念，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利用并放大了，成了驱动她行恶的傀儡丝线。</p>

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防备，流露出脆弱一面的女人，心中泛起一丝怜悯。</p>

她轻声说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只是被仇恨蒙蔽，被那声音利用了。”</p>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叠折叠整齐的纸张，递了过去。</p>

纸张的材质很奇特，洁白而光滑，指尖抚过时有种微凉的触感，上面是用一种这个时代没有的硬笔抄录的工整字迹，墨色深黑，字字清晰。</p>

“这是我抄录的一些东西，或许，你可以称之为‘天命’。”柳清照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想看看，在另一个故事里，你自己的结局吗？”</p>

李莫愁颤抖着手接过那几页纸。</p>

她的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纸页，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p>

她的目光落在纸上，瞳孔猛地收缩。</p>

“赤练仙子李莫愁……为情所伤，性情大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p>

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字句，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p>

她看到了陆展元，看到了何沅君，看到了她一生的痴缠与怨毒，最后，她看到了自己的终点——</p>

“……身中情花剧毒，葬身于绝情谷大火之中，临死前仍高唱‘问世间情为何物’……”</p>

轰然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p>

纸张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飘散在地，发出“簌簌”的轻响。</p>

李莫愁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掩面，痛哭失声。</p>

那哭声，不再是怨毒的嘶吼，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悲凉与绝望。</p>

她哭自己的一生痴妄，哭自己的求而不得，哭自己最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p>

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吗？</p>

原来，我真的死在了绝情谷……葬身火海……</p>

哭了许久，哭声渐歇。</p>

李莫愁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小龙女，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竟恢复了多年前的一丝清亮。</p>

“师侄……”她沙哑地开口，这个称呼，她已经几十年没有叫出口了，“如果……如果可以重来，我……我不想再杀你了。”</p>

一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p>

古墓前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刻，随着她的眼泪，烟消云散。</p>

小龙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p>

柳清照轻轻舒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悲伤而又难得的平静。</p>

就在这时——</p>

“等等！”</p>

一声断喝，来自于一直守在寒潭边，最为年长的那名守卫。</p>

他的声音充满了惊疑和警惕，打破了现场的气氛。</p>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p>

只见那名守卫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用一种几乎是压抑着恐惧的音调，一字一顿地说道：</p>

“潭里……有东西要出来了。”</p>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望向寒潭。</p>

原本平静如镜的潭水，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腾起来，一个个巨大的水泡从深不见底的潭底冒出，咕咚作响，水泡破裂时溅起的水珠带着刺骨的寒意。</p>

潭水中央，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正在迅速形成，旋转的水流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呜”声，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低吼。</p>

一股比刚才浓烈百倍的阴寒之气，猛地从潭中喷薄而出，夹杂着腐朽的泥土与铁锈般的腥气，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衣袍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p>

水面，被搅动得越来越剧烈。</p>

在那翻涌的漩涡中心，一道巨大的、漆黑如墨的影子，正挣脱了深水的束缚，在一片滔天巨浪的簇拥下，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浮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