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的金蛇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远，演武厅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p>

柳清照望着那道佝偻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梁——方才对峙时她强撑着镇定，此刻才觉出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印子火辣辣地疼。</p>

"林昭。"黄药师的声音像片薄冰覆在水面上，清泠泠地漫过来。</p>

她转头，见那白发老者已放下玉萧，广袖在风里翻卷如鹤羽。</p>

他望着她的目光像在看件琢磨不透的玉器，带着几分鉴赏的挑剔，又藏着丝探究的锐光。</p>

"你跟我来。"</p>

这五个字说得轻，却像块压舱石沉进柳清照的胃里。</p>

她余光瞥见杨过从门框边直起身子，玄铁重剑的剑穗被夜风吹得晃了晃，刚要跨步过来，冯默风已伸臂拦住，低声道："黄岛主向来不爱被人打扰。"</p>

柳清照连忙冲杨过摇头。</p>

那少年的眉峰皱成两柄小剑，却到底没再动，只拇指抵着食指比了个"我在附近"的手势。</p>

她心下稍安，垂袖掩住微颤的指尖，跟着黄药师往偏院走。</p>

书房门楣上的"藏玉阁"三字在月光下泛着青，推开门便是铺天盖地的沉水香。</p>

黄药师示意她坐，自己则走到博古架前取茶罐。</p>

青瓷罐身与他指尖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倒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p>

"岛主这茶..."柳清照刚开口，就见黄药师抬腕，滚烫的泉水精准地冲进茶盏，腾起的水雾里他眼尾的细纹若隐若现："你前日抄的《金刚经》，我让冯默风拿去大相国寺比对过。"</p>

茶盏被推到她面前，水面浮着两片蜷曲的茶叶，像两尾将死的鱼。</p>

柳清照垂眸看茶汤里自己发虚的倒影，耳尖微微发烫——她早该想到，以黄药师的精细，怎会轻易信她个书院书生的话。</p>

那日为了引欧阳锋上钩，她仿了本旧经书，墨迹特意掺了点灶灰做旧，可到底是现代抄手的笔锋，怕早被看出破绽。</p>

"字迹有赵孟頫的骨，却带着现代人的巧。"黄药师突然笑了，那笑像片落在冰上的雪，"小书生，你当桃花岛的人都是瞎的？"</p>

柳清照喉结动了动。</p>

她想起昨夜在书院柴房里，借着月光一笔一画描摹古帖的手——指尖磨出的水泡还没消，此刻正抵着茶盏的热度，疼得发颤。"岛主谬赞。"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汤苦得发涩，"我就是个抄话本混口饭吃的，能让欧阳锋信了，不过是...碰运气。"</p>

"碰运气能识破梅超风的迷踪香？"黄药师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前日你说砖缝里的浅紫香粉是迷药，可连冯默风都闻不出。"</p>

柳清照心里"咯噔"一声。</p>

她前世看《射雕》时，梅超风的迷踪香是用紫堇花和曼陀罗混制的，气味淡得像晨雾里的露水，现代调香课上老师讲过这种配方。</p>

可这些如何能对古人解释？</p>

她低头盯着茶汤里晃动的灯影，突然想起方才欧阳锋慌乱的模样——那老毒物越是急着逃，越说明她的假地图戳中了要害。</p>

此刻若再装糊涂，反显得心虚。</p>

"实不相瞒。"她把茶盏轻轻搁下，"我...自小跟着个走江湖的老郎中长大。"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了——这谎编得倒顺，"他教过我认些偏门药材，迷踪香里的紫堇花，叶子背面有细毛，我前日蹲在砖缝边瞧着像，就多嘴说了句。"</p>

黄药师的目光像把刀，在她脸上割了个来回。</p>

柳清照觉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偏要做出副坦然模样，甚至扯了扯领口的蓝布："您瞧我这书院的衣服，哪像是会武功的？</p>

要真有本事，方才也不会被欧阳锋的气势压得手心里全是汗。"</p>

话音未落，黄药师突然低笑一声。</p>

他从袖中摸出个羊脂玉瓶，拔开塞子，顿时有股甜丝丝的香气漫出来："这是桃花岛的宁神散，你方才在演武厅里，心跳快得像擂鼓。"</p>

柳清照的耳尖"刷"地红了。</p>

她这才惊觉，方才对峙时黄药师离她不过三步远——他那样的高手，怕是连她喉结的每下滚动都听得清。</p>

"岛主..."她刚要解释，黄药师已将玉瓶推过来，转而从书案下抽出个布包。</p>

展开时，几张泛黄的纸页上写满蝇头小楷，正是她仿的那本伪经书。</p>

"你说这书是在密室里找到的。"他指尖划过某行字，"可我派冯默风去查，那间密室的锁头三个月前就锈死了。"</p>

柳清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p>

她早该想到，黄药师不会轻易信她的"巧合"。</p>

此刻若再圆谎，只会越陷越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