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晨曦(1 / 2)

窗外,呜咽了一夜的风终于倦怠,只留下湿冷的空气在窗棂缝隙间无声流淌。天色是一种沉滞的、混合着灰与蓝的混沌,像被脏水浸泡过的棉絮,勉强透出一点熹微的晨光。这光吝啬地穿过布满灰尘和水痕的玻璃,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带,切割着凝固的黑暗。</p>

房间里死寂得如同坟墓。</p>

椅子上,丁程鑫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薄毯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小片苍白的侧脸和散落在额前的凌乱黑发。他的呼吸绵长而平稳,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水面无波无澜。后颈那个微小的针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已经彻底隐没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只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药香余韵,像幽灵般徘徊不去,无声地证明着昨夜那场无声的烙印。</p>

他沉睡着。不是普通的睡眠,而是一种被强行剥离了所有意识、所有感知、所有挣扎的,纯粹的、空洞的沉沦。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躯壳。</p>

床边,马嘉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在床沿坐了一夜。他维持着那个曲腿而坐的姿势,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守夜人,更像一尊凝固的、冰冷的雕塑。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自始至终,一瞬不瞬地钉在椅子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p>

一夜未眠,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疲惫,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非人的清明和专注。他看着丁程鑫毫无防备的沉睡,看着那脆弱脖颈的线条,看着毯子下随着微弱呼吸起伏的轮廓……每一个细节都像最甘醇的美酒,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心底那个冰冷而巨大的黑洞。</p>

掌控。绝对的掌控。</p>

这种感觉,比任何药物带来的迷幻都更令人沉醉。阿程就在那里,呼吸平稳,身体温热,却像一件完全属于他的、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所有的棱角都被抚平,所有的倔强都被封印,所有的恐惧都沉入了无底的深渊。这纯粹的空洞和沉沦,让马嘉祺感到一种扭曲的、至高无上的满足。</p>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p>

终于,窗外那片混沌的灰蓝色逐渐褪去,被一种更清冷的、泛着鱼肚白的晨光取代。光线变得清晰了一些,照亮了房间里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椅子上那张沉睡的脸。</p>

丁程鑫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p>

像沉睡千年的冰层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悄然蔓延。</p>

紧接着,那覆盖着眼睑的浓密睫毛又颤动了一下。幅度比刚才更大一些。眼皮下的眼球,开始极其缓慢地、迟滞地转动。紧抿的、苍白的嘴唇,也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却只带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流。</p>

沉沦的冰面,开始松动了。</p>

马嘉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像锁定了猎物苏醒前最后征兆的猎豹。他依旧维持着坐姿,身体纹丝未动,只有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更加幽深、更加专注。</p>

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海深处的一块巨石,沉重地、缓慢地向上挣扎。</p>

丁程鑫感觉自己在一片粘稠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边界。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个关节都像锈死了一样,无法挪动分毫。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奇异的、被彻底剥离了重力的失重感。</p>

然后,一点模糊的光感刺破了这片绝对的黑暗。</p>

很微弱,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p>

接着,是声音。一种单调的、持续的、像是电流嗡鸣的噪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p>

身体的感觉也在一点点回归。冰冷坚硬的东西硌着他的后背和腰侧,传来阵阵钝痛。尤其是后腰的位置,那枚“烧红的铁钉”似乎还在,每一次模糊的呼吸都牵扯着它,带来一阵阵沉闷的刺痛。还有……后颈?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被蚊虫叮咬后的那种残留的麻痒感?</p>

意识在粘稠的泥沼中艰难地凝聚、挣扎。</p>

我是谁?</p>

我在哪里?</p>

发生了什么?</p>

混乱的碎片开始冲击他混沌的脑海。冰冷的雨……屋檐下蜷缩的身影……撑开的伞……那双清澈带着担忧的眼睛……狭小的出租屋……刺鼻的碘伏味……碎裂的玻璃瓶……深褐色的污迹……冰冷的、燃烧着非人兴奋的眼睛……甜蜜又阴冷的呼唤……“阿程”……扣紧的手腕……针孔……贫血?……神经抑制剂?……病历本……“拒绝”……存钱罐的纸条……“房租押金(最后一个月)绝不动用!”……后腰撞在桌角的剧痛……椅子上冰冷的触感……毯子……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洁净的……药香?</p>

药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