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第十八日的午后,蚀心渊里的雾气比清晨淡了些,却更黏糊,像浸了水的棉絮贴在人身上,闷得人发慌。伽罗正蹲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用布擦拭她的“破魔之箭”,箭杆上还沾着渊魂窟的黑泥,擦了好几下才露出原本的木纹,带着点淡淡的松香气。“古蚀渊缝在渊魂窟往下第三个断层,”她把布塞进箭囊,琥珀色的瞳孔望向深渊更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灵阵的警示声越来越密,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耳朵里爬——那儿的侵蚀力比刚才强十倍,连石头都在发抖,脚底下的碎石子都跟着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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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站在她身边,腕间的银铃被风吹得轻轻晃,铃音里裹着点凉意,像初秋的露水。她抬手碰了碰铃身,薄如蝶翼的金属片上,有几处细微的凹痕——那是千年前封印时,被岩壁磨出来的,像刻在上面的小伤疤。“千年前我把铃音刻进岩壁的缝隙里,”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石,碎石上隐约有串浅痕,像被指甲划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那些‘锁音纹’会跟着铃响发光,婉儿的先祖用墨笔在旁边补了‘镇文印’,两道印子扣在一起,才把古蚀渊缝堵了这么多年,像两个扣在一起的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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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正翻着那卷旧书,手指在某一页上停顿——那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图,像个缠在一起的绳结,墨迹都快磨没了。“先祖说这双印得用‘活力气’催,”她用狼毫笔在图上描了描,墨痕落在纸上,慢慢晕开,“你的铃音得带着劲儿,像刚烧开的水;我的墨得透着活气,像刚抽芽的草;还得有个东西把这两股力往一块儿拧——伽罗的箭正好能当这拧劲儿的绳,又尖又结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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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把剑往地上一戳,“当啷”一声,震得周围的碎石蹦了蹦,像受惊的小蚂蚱。“管它绳结还是石头缝,进去撬开了再讲!”她手腕上的锁链跟着响,红光漫过剑刃,在雾里闪了闪,像跳动的火苗,“刚才在渊魂窟砍得不过瘾,正好让那织魇再尝尝厉害,看它还敢不敢猖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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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轲已经往前探了段路,回来时匕首上沾了点黑灰,像蹭了锅底似的。“前面的岩壁在渗黑水,”她用指尖刮了点灰捻了捻,粉末冰凉,“碰着皮肤有点麻,像是蚀心丝的老根,扎得人心里发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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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顺着阿轲指的方向往下走,越往深处,空气越沉,像压着块湿木头,喘不过气。公孙离的秋伞转得飞快,伞骨带起的风把靠近的黑雾拨开,伞面上的流苏扫过岩壁,被那些渗出来的黑水沾了几缕,顿时变得沉甸甸的,像坠了铅块。“这水会缠东西,”她甩了甩流苏,黑水黏在上面甩不掉,“像熬稠了的米汤,糊得人难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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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拨了下琵琶弦,“铮”的一声,震得岩壁上的黑水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场小雨。“是织魇用老侵蚀力熬的‘蚀心浆’,”她指尖在弦上跳着,弹出几个短音,清脆得像冰块相撞,“浆里裹着老早以前的哭声,听着让人心里发堵,像塞了团棉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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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开阔起来。一道巨大的裂缝横在眼前,宽得能容下两辆马车并排走,深不见底,裂缝边缘的岩壁上,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左边是黑褐色的墨痕,笔画歪歪扭扭,像一条条冻僵的蛇;右边是暗金色的刻痕,细看是一串铃铛的形状,每个铃身上都缠着细小的花纹,只是好多地方都磨平了,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两道纹路中间,裂着道指宽的缝,正往外冒黑紫色的气,那气落在地上,就变成一滩滩黑水,滋滋地往石头里钻,像在啃噬岩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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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魇正趴在裂缝边缘,它的躯壳比在渊魂窟时小了一圈,却更硬实,外壳泛着冷光,八条腿深深扎进岩壁,像八根生锈的铁桩,拔都拔不动。听见动静,它慢慢转过头,复眼里的红光比之前亮了不少,照得周围的黑水都泛着红影,看着吓人。“你们来得正好,”它的声音像用石头磨木头,刺耳得很,“我正缺最后一点‘共鸣力’来拆这双印呢!送上门来的力气,不用白不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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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什么也别缺挨揍!”伽罗猛地拉满长弓,箭尖对准织魇的复眼,星墨顺着箭杆往上爬,在箭尖凝成个小光团,亮得像颗星星,“尝尝‘透岩箭’的厉害!看能不能把你那破眼射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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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嗖”地飞出去,带着风声撞上织魇的复眼,“噗”的一声,紫黑色的汁液溅了岩壁一片,像泼了滩烂泥。织魇痛得嘶叫,猛地抬起一条腿拍过来,腿上的倒钩刮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响,像指甲刮玻璃。花木兰挥剑挡住,“当”的一声,剑刃和倒钩撞在一起,震得她手麻了麻,虎口有点疼。“这壳比刚才硬多了!跟裹了层铁皮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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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腕间的银铃突然急响,一串急促的铃音像细针似的扎向裂缝,那些往外冒的黑气顿时慢了下来,像被冻住的水流。“先补锁音纹!”她踩着岩壁往上走,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像面小旗子,铃音顺着她的脚步,在岩壁上画出淡淡的金光,把磨平的地方一点点补全,“伽罗,用你的箭把光纹钉进石头里!让它别再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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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立刻拉弓,三箭连射,箭头裹着金光,正好扎进金纹的断裂处。“咔嚓”几声,断裂的金纹像长了脚似的,顺着箭杆往两边爬,把缺口一点点补上,严丝合缝的,像从来没断过。织魇见状,突然张开嘴,喷出一团黑雾,黑雾落地就变成无数小蜘蛛,密密麻麻地往众人爬来,看得人头皮发麻。上官婉儿挥笔横扫,墨浪“哗”地漫开,像涨潮的水,小蜘蛛沾着墨就化了,成了一滩滩黑水;墨浪撞在岩壁上,顺着黑褐色的文印流开,把褪色的墨痕一点点补全,黑得发亮。“镇文印活了!”她喊了一声,狼毫笔转得飞快,像在跳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