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阁楼飘起细雨。老七老八趴在炕席上数星星,老三老四借着煤油灯的光写作业,老五老六蹲在缝纫机前补校服,针脚歪歪扭扭像爬过的蚂蚁。</p>
"姐,"老二突然举起算术本,"今天老师说1+1=2,可李泽言说1个少爷加8个丫头等于9个累赘。"老五的针戳进指尖,血珠滴在本子上晕开个红圈,却听见老四轻声说:"不对,1个少爷加8个丫头,是9个要吃饭的人啊。"</p>
储藏室的木门突然被撞开,李平琼抱着蛇皮袋冲进来,里面装着白天捡的旧报纸和矿泉水瓶。"看见没?"她抖开袋子,塑料瓶碰撞声里混着隔壁厨房的欢笑声,"你们王阿姨说,李泽言的钢琴课每小时三百块,够咱们交半年学费了。"</p>
老七突然指着墙角的纸箱,里面躺着李泽言穿旧的绘本,封皮上的小熊玩偶缺了半只耳朵。"姐姐你看,"老八举着绘本跑过来,"小熊的耳朵掉了,像不像弟弟上次摔碎的存钱罐?"老二接过绘本,指尖划过小熊流泪的眼睛,忽然发现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父母,那时他们还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p>
第六章 雪夜里的玻璃弹珠</p>
初雪降临的那天,李泽言在阁楼发现了秘密。八个姐姐挤在炕沿边,用冻红的手指捏着玻璃弹珠,在月光下拼出歪歪扭扭的"家"字。</p>
"弟弟快来!"老五掀开炕席,露出藏在草席下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她们攒了三个月的宝贝:断了腿的布娃娃、褪色的头绳、还有叔叔婶婶送的、却被姐姐们偷偷藏起的半块奶糖。"我们要搬家了。"老七摸着弹珠上的裂痕,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窗台上。</p>
李泽言的皮鞋踩在草席上发出声响,铁皮盒里的玻璃弹珠叮当作响。"搬去哪里?"他盯着姐姐们补丁摞补丁的棉袄,突然想起今天在幼儿园,有小朋友说他的姐姐们像捡破烂的。</p>
"回老家。"张小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她背着装满旧物的编织袋,发间落着雪花,"你爷爷说,等春天暖和了,让我们去镇上租间小房子。"老二突然哭起来,她想起去年冬天,全家人挤在这间漏风的阁楼里,靠捡废品换来的白菜汤取暖。</p>
李泽言低头看着掌心的玻璃弹珠,裂纹里映着姐姐们通红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母亲缝补校服时,手指被针戳出的血泡;想起父亲在工地搬砖时,汗衫被水泥灰浸成硬壳;想起储藏室里,那些被姐姐们翻得卷边的课本——原来在这个家里,除了他,所有人都像玻璃弹珠一样,带着深深浅浅的裂痕,却依然在黑暗里努力发着光。</p>
雪越下越大,八个姐姐围过来,把李泽言的手焐在中间。铁皮盒里的玻璃弹珠互相碰撞,发出细碎而清亮的声音,像春天即将融化的冰河,在漫长的冬夜里,悄悄积蓄着破茧的力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