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虽觉得华妃的“关照”有些反常，但见甄嬛不愿多谈，也不再追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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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沈眉庄，甄嬛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华妃的“关照”已经开始引起他人的注意了。这究竟是福是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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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华妃提议让安陵容献艺，真的只是为了解敬妃的燃眉之急，讨好皇帝皇后吗？还是……有更深层的用意？比如，进一步搅动后宫这潭水，让众人的注意力从她和自己身上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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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发现，自己又开始下意识地分析华妃的每一个举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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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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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宴，设在御花园中开阔之处。皓月当空，桂子飘香，宫灯璀璨，丝竹悦耳，一派皇家富贵气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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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皇后端坐上位，华妃坐于皇帝下首，敬妃次之。其余嫔妃按品级依次而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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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称病多日，此番不得不列席，位置较为靠后。她穿着一身低调的湖蓝色宫装，未施浓妆，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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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今日却是盛装出席。一身正红色绣金凤穿牡丹的宫装，头戴点翠朝阳五凤挂珠钗，妆容明艳，气势夺人。虽然比从前清减了些，但那通身的贵气和威仪，丝毫不减，甚至因那份病后的冷冽感，更添了几分距离感，令人不敢直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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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完全走出了丧子的阴影，言笑晏晏，与皇帝皇后应对自如，偶尔与敬妃低语几句，俨然又是那个宠冠六宫的华妃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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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甄嬛，在她偶尔扫视全场的目光掠过自己时，能感受到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不同于他人的细微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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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至酣处，安陵容抱着琵琶上前献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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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水绿色绣缠枝莲的衣裙，衬得她楚楚动人。她深吸一口气，纤指拨动，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如泣如诉，婉转动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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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得频频点头，面露赞赏。皇后亦含笑倾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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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嫔妃心思各异，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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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端坐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打拍子，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安陵容身上，反而时不时地瞥向角落里的甄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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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甄嬛安静地坐着，垂眸听着琵琶曲，神情平静，无喜无悲，仿佛置身事外。这份定力，让她再次暗自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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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满堂喝彩。皇帝龙心大悦，重重赏赐了安陵容。安陵容谢恩退下，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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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敬酒环节。嫔妃们纷纷向帝后敬酒，说些吉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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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年世兰时，她端起酒杯，起身，声音清越：“臣妾恭祝皇上皇后中秋安康，月圆人圆，江山永固。”祝词简单，却大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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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着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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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完帝后，年世兰却并未立刻坐下，目光转向众嫔妃，朗声道：“今日中秋佳节，月明星稀，臣妾见诸位妹妹皆在席上，唯觉一美中不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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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看向她，不知她此言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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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微微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甄嬛的方向：“听闻莞贵人素来雅通诗书，才情不凡。如此良辰美景，岂可无诗词助兴？不如请莞贵人即景赋诗一首，也为今夜之宴添一雅事，皇上以为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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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满场皆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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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一直低调沉默的甄嬛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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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竟然在御前点名让一个称病许久、并无恩宠的贵人赋诗？这是要抬举她？还是要让她出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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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有些意外，看向甄嬛：“哦？莞贵人还有此才情？朕倒未曾听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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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万万没想到，华妃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突然将她推到台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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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抬眸，对上华妃的目光。那双凤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和一丝……鼓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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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间，甄嬛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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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华妃要的“回应”！这就是华妃为她选的“亮出光芒”的方式！不是在私下，而是在御前，在所有人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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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不可能。那是抗旨不尊。 接受？若做不好，便是贻笑大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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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退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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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起身，离席，行至御前，敛衽一礼，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臣妾才疏学浅，恐污圣听。然华妃娘娘盛情，皇上垂询，臣妾不敢藏拙，唯有献丑，请皇上、娘娘恕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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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番应对，谦逊得体，既未显得狂妄，也未露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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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颇有兴趣地看着她：“无妨，你且作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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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直起身，目光扫过空中皓月、园中桂影、席上琼浆，略一沉吟，清声吟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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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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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成，满场寂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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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借月抒怀，气象开阔，意境高远。尤其是“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一句，既应景，又暗含对皇家的颂扬；“狡兔”、“妖蟆”之喻，隐隐有驱邪避晦之意；最后“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更是寄托了美好的愿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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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格律、意境还是寓意上，都堪称上乘之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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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这个默默无闻的莞贵人，竟有如此捷才和胸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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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率先击掌赞叹：“好！好诗！好一个‘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莞贵人果然才情不凡！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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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也笑着附和：“确实好诗。华妃妹妹真是好眼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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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年世兰看着站在场中，沐浴在月光和众人目光下，虽然纤细却脊背挺直、眼神清亮的甄嬛，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满意的、几乎称得上灿烂的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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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颗明珠，一旦拭去尘埃，必将光华璀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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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也是偶然听闻莞妹妹有咏絮之才，故有此一提。果然未让皇上失望。”年世兰笑着对皇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自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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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谢恩回到座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跳如鼓，却并非全因紧张，更有一种被强行推上舞台、绽放光芒后的悸动和……释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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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华妃，对方也正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仿佛在说：看，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是本宫让你发出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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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甄嬛心中那最后一点犹豫，似乎悄然消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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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用这种近乎赌博的方式，逼出了她的才华，也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与众不同”。她们之间的联盟，在这场中秋夜宴上，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悄然达成了第一次公开的“合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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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众人眼中，这或许只是华妃一时兴起的提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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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甄嬛知道，一切都不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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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继续，丝竹再起。但很多人看向甄嬛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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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庄眼中是惊喜和欣慰。 安陵容眼中是复杂的羡慕和一掠而过的黯然。 皇后眼中是深藏的审视和计算。 其他人，则多是惊讶、好奇，甚至忌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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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垂眸，端起酒杯，掩去唇边一丝复杂的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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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娘娘，您给的这条路，果然……惊险刺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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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便如您所愿，走下去看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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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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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皇帝因甄嬛诗作甚合心意，竟未翻牌子，而是起驾去了碎玉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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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去坐了坐，说了会儿话，并未留宿，但这已是天大的恩宠和信号！一时间，碎玉轩莞贵人虽未侍寝却已得圣心的消息传遍后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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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内，年世兰听闻消息，并未恼怒，反而心情颇佳地卸着钗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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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小心翼翼地问：“娘娘，皇上去了碎玉轩，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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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便去了。”年世兰语气轻松，“本宫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一颗棋子，只有到了棋盘上，才有它的价值。如今，她总算上棋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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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她年世兰亲手将她推上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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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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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该看看，这颗棋子，能为自己，为她自己，搅动怎样的风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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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看着镜中自己明艳依旧、却更深沉的面容，眼中充满了期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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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别让本宫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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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内，甄嬛送走了皇帝，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际那轮渐渐西沉的明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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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幻。华妃的突然发难，皇帝的赞赏，突如其来的关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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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从明天起，她再也无法“称病”避世了。她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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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女人的一手推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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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吗？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和一丝……被点燃的斗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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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娘娘，这条路，臣妾……走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