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晨光还未穿透窗纸,晴儿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随少爷,该起了。"她轻声唤道,将床帐用银钩挽起。
床上的身影动了动,却没起身。
江随向来觉浅,晴儿知道他已经醒了,只是贪恋被窝里那点暖意。
四月,正是冷暖交替的日子,对体弱之人格外难熬。
"今日要入宫面圣呢,"
晴儿取来烘暖的衣裳。
"徐大人昨日特意嘱咐,要少爷早些去翰林院整理奏章。"
被窝里的人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乌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
江随揉了揉眼睛,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还带着初醒的懵懂,哪有平日半分清冷模样?
晴儿看得心头一软,连忙递上热毛巾:"少爷擦把脸。"
热毛巾敷在脸上,江随这才清醒了些。
他接过晴儿递来的中衣自己穿上,动作慢却利落,毕竟不是古代人,他就不习惯让人伺候更衣。
晴儿只在一旁帮着整理衣领系带。
"外头冷,"晴儿取来厚实的靛蓝直裰,"少爷多穿些。"
江随乖乖伸手。
穿好衣裳,晴儿又端来漱口的青盐和温水。
一切如常,直到……
"这是什么?"
江随突然皱眉,盯着晴儿放在案几上的青瓷碗。
碗中黑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光是闻着就让人舌根发紧。
晴儿心虚地低头:"是,是药。昨日老爷请的王太医开的方子,说是调理少爷的气血。"
江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自幼喝药如吃饭,按理说早该习惯,可这碗药的气味格外刺鼻,像是把黄连、龙胆草之类的苦药全都凑在了一起。
"不喝。"他别过脸。
晴儿急了:"少爷!王太医是京城最有名的圣手,老爷特意请来的。这药方里用了上好的野山参,光是这一碗就值十两银子呢!"
江随抿唇。
可那药味实在……他悄悄瞥了一眼,碗边还浮着未化开的药渣,黑乎乎的一团。
"我赶着入宫。"江随突然起身,"回来再喝。"
晴儿可太了解自家少爷了,一旦让他出了这个门,这碗药怕是又要像前几日那样,被偷偷倒进花盆。
那株可怜的兰草已经枯了一半。
前几日的药也就罢了,那些药便宜,今天这一碗可贵着呢!倒了也太可惜了!
要知道,她一个月才十两银子的收入!
"少爷!"晴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老爷上朝前特意嘱咐,一定要看着您喝完。若是……若是您不喝,奴婢要挨板子的。"
这话半真半假。
江瞿确实嘱咐过,但以他对幼子的疼爱,断不会为此责罚丫鬟。
可晴儿知道,只有这样说,少爷才会心软。
果然,江随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着晴儿焦急的脸,又看看那碗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晴儿趁机把药碗捧到他面前:"少爷,趁热喝才不苦。"
江随盯着药碗,伸出苍白的手指碰了碰碗边,立刻被烫得缩回。
"烫……"他小声道,心里窃喜找到了新的借口。
晴儿早有准备,取来个小瓷勺,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少爷先尝尝。"
江随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犹豫片刻,终于张口。
药汁入口,他的表情凝固了。
这哪里是药?分明是胆汁!苦涩从舌尖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连鼻腔都充斥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