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江瞿带儿子去了扬州最有名的醉仙楼。
雅间里,他点了满满一桌适合孩子吃的软烂菜肴:蟹粉豆腐、鸡茸羹、蒸得烂烂的肘子。
"随儿多吃些。"江瞿不断给儿子夹菜,"喜欢哪个?爹爹再点。"
江随小口吃着,时不时偷瞄窗外街景,那副新奇又克制的模样,看得江瞿鼻尖发酸。
回府的马车上,玩了一天的江随终于撑不住,靠在父亲怀里睡着了。
江瞿轻轻拍着儿子,思绪却飘回府中。
他每年只在过年时回来几天,见全家上下对江随嘘寒问暖,老夫人更是将小孙子宠得如珠如宝,便以为江随过得很好。
如今看来……
马车停在江府门前,江瞿抱着熟睡的江随径直去了他的院子。
这院子离老夫人住处最近,位置确实极好,推门进去,屋内陈设乍看也很精致,紫檀木的桌椅、上好的青瓷茶具、床帐是时兴的苏绣……
但细看之下,问题就出来了。
窗纸有些泛黄,边角处甚至有小破洞,桌布洗得发白,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且多是《女诫》《列女传》之类不适合孩童的读物。
江瞿抽出一本崭新的山海经,翻开来竟发现内页被调换成了市井话本,满是淫词艳曲!
"混账!"
江瞿吼出声,赶紧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儿子,强压怒火将书塞回去。
他轻手轻脚地将江随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出了房门,正撞上江随的贴身丫鬟晴儿端药进来。
"三老爷!"晴儿吓得差点摔了药碗。
江瞿沉着脸将她带到偏房:"我问你,随少爷平日就住那屋子?"
晴儿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是,是的……"
"窗纸桌布旧了没人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又是怎么回事?"
晴儿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奴婢,奴婢……"
"说实话!"江瞿压低声音喝道,"否则立刻发卖了你!"
晴儿扑通跪下,哭道:"老爷明鉴!不是奴婢不尽心,老爷远在京城,您不知道,二姑奶奶管着家,说随少爷每月光吃药就要耗费许多钱,用度已经超支,不肯拨银子换新的,那些书,原本是好的,前年二姑奶奶家的表少爷来玩,偷偷给换了,奴婢告到周妈妈那儿,反被骂了一顿……"
江瞿胸口剧烈起伏:"继续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晴儿抽抽搭搭地全说了。
二奶奶总克扣江随的月银,其他少爷小姐每月五两,江随只得一两,而且家族小辈们分礼物时总是故意漏掉江随,二姑奶奶的两个孩子更是带头孤立江随,总说他"病恹恹的晦气",闹得家里的孩子都不跟江随玩了。
"老夫人不知道吗?"江瞿声音发抖。
"老夫人最疼随少爷,可,可毕竟年事已高,没办法方方面面都注意到,随少爷又从不说自己的委屈,奴婢们也不敢多嘴……"晴儿抹着眼泪,"只有大姑奶奶偶尔会送些东西来,还常叫随少爷去她院里玩……."
江瞿眼前发黑,扶住桌子才没倒下。
他想起宴席上众人对江随的夸赞,想起二嫂那副热情模样,想起其他小辈们表面亲昵实则疏远的态度……全是做给他看的戏!
"你去吧。"他哑着嗓子道,"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晴儿慌忙退下。
江瞿在偏房呆立良久,直到夕阳西斜,才整了整衣冠去寻老夫人,可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本该睡着的江随睁开了平静的眼睛。
江随并非是什么娇生惯养之人,什么桌布衣着都无所谓,但这江府也算是大家族,平日里晴儿用钱的地方不少,克扣一个小孩的钱,这事做的实在难看,他装小孩本来就不容易,还要平白受这委屈?那不能够。
让爹警告一下他们就好。
而另一边,见儿子面色阴沉地进来,老夫人放下茶盏:"老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