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年间,谢家大门的门槛,生生被上门的媒人踩低了半寸。
这样的骚扰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让她心烦不已。
后来她聘了当地有名的镖师做了半年护院,才将那些个烦人的、想要吸食她血肉的蚊蝇一一打跑。
让她更烦心的是,苏州府里其他布坊染坊,对她的排挤。
那些个可笑的男人,生怕偌大的一个市场被她个柔弱女子占去,所以接二连三地给她使绊子。
她外出购买原料、跟客商打交道,都比其余人难上不止一成。
去松江买棉时,她与那供棉的掌柜谈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到交货日期,那掌柜两手空空,只给她留下一句:“谢姑娘,这做生意是男人的事,岂是你一个女人能做明白的?
“不是在下瞧不起你,你听我一句劝,不如早早将铺子盘出去,安心嫁人。
“这生意啊,还是让你家男人来,这才能谈得下去。
“不然我跟你做生意的名声传出去,他们都要笑话我欺负一个女子。”
半月时间,再加往返,全数浪费。
她也不气馁,临近的地方购不到货物,那她就派人去远方。
天下地界这么大,她不信自己买不到原料。
终于,她找到了供方,也扩大了谢家的生意。
有一年,她接到了蜀地的一笔大单。是她以谢家精湛的织布技艺,从众多商户里脱颖而出赢下的。
她很欢喜,很开心。
晚间,她大醉一场。仰起头,才看见那根悬在梁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灰烬的麻绳。
她哭啊、笑啊,抱着酒坛坐在地上不停打着滚儿。
终于,她借着醉和喜,爬上高处,将那根麻绳拆了下来。
那时候的她想,日后,全是坦途。
可三月后,蜀地的客商说她未能及时交货,这一单不仅一个铜板没赚到,还赔了大几千两。
她不服,库房里的货是她亲眼看着人一匹匹搬上船的,怎么会没能及时交货?
她去漕运找负责运货的人,结果发现竟是苏州府商会,勾结了漕帮之人,将她的货物半路拦下,致使她未能及时将货物交到客商手里……
银子,她认赔。
后面的货,直到现在,她都不再使用漕运。
再后来,她接了笔渝南东山的单子,是她一人带着商队,请了护镖,背着素布领队而去。
当中苦楚,唯有天知,地知,和她自己知道。
那些年,她不是谢三娘,更不是谢家布坊的女东家。
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一块肥肉,是一只任由谁人都可以跑来咬上一口的肥羊。
他们欺负她上没有父兄撑腰,下没有宗族庇护。
可她谢三娘,还是一步步趟着刺,踩着刀,将谢家生生支应起来。
那些苦楚,她如今想想,还觉得心头抽着疼。
直到有一日,北方大旱,她遇见了一路乞讨而来的谢山。
哦,那时候的谢山,还不叫谢山,只被人胡乱称做黍子。
他一路从北边啃着草根而来,饿晕在谢家布坊门前。
谢三娘见了,让铺中伙计给他熬一碗米粥,喂了下去。
她没有许多善心,只是那天刚好是母亲忌日……
她想着,日行一善,为母亲积积阴德。
后来谢山醒来,见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说:“谢小姐救命之恩,不知小姐铺中还缺不缺人?我什么都可以做,粗活、重活,什么苦的、累的、脏的都可以。
“我有的是力气,也不求小姐给什么工钱,只要给一口吃的,让我养活家中妻子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