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细微却致命,如同堤坝上悄然渗出的涓涓细流,预示着整体的松动。
渊盖苏文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已无更好的办法,只能依靠更严苛的军法和“幢兵”的弹压来维持表面秩序,内心的焦灼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在那处废弃的院落内,金汉松与老兵的到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院内聚集的二十余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新来者身上,带着审视与希冀。
为首那名曾收到崔利德密信的军官,名叫朴景武,他上下打量着惊魂未定的金汉松,沉声道:“外面情况如何?”
金汉松喘着粗气,将“敢死队”哗变、城内多处起火、乱民与“幢兵”爆发冲突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他的叙述虽有些凌乱,却清晰地勾勒出一幅秩序崩坏的图景。
朴景武与其他几位核心密谋者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时机,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混乱。
“不能再等了!”朴景武低吼道,“莫离支已如困兽,城内大乱,正是我等行动之时!必须立刻控制一处城门,接应王师!”他口中的“王师”,自然是指城外的唐军。
“可是,‘幢兵’主力尚在,尤其是王宫和几处主要城门,守卫森严……”另一人担忧道。
“所以我们不能硬拼。”朴景武目光锐利,“我们需借势!借这全城民怨沸腾、军心涣散之势!金汉松,你熟悉西城防务,尤其是你值守那段城墙,守军中有多少是可争取的?”
金汉松心头一紧,没想到重任骤然落在自己肩上。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同袍那些麻木而充满怨气的面孔,咬了咬牙:“至少……过半的人,心中早已不满,只是无人带头。若有明确生路,他们必反!”
“好!”朴景武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你带路,我们这就去西城!同时,派人去联络其他几位暗中约定的将领,让他们在各处制造混乱,牵制‘幢兵’!最重要的是,”他看向一位一直沉默的文士模样的人,“速去王宫,禀报大王,我等依计行事,请大王准备好诏书!”
众人轰然应诺,压抑已久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金汉松深吸一口气,感觉怀中的那块麸饼硌得胸口生疼,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决心。
他不再是为渊盖苏文守城的高句丽军官,他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为了活下去而战的普通人。
……
莫离支府内,渊盖苏文听着外面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和“莫离支倒行逆施,开城投降”的隐约呼喊,脸色铁青。
他意识到,那五百“敢死队”的骚乱已不再是孤立事件,而是演变成了针对他统治的全面反叛。
“传令‘幢兵’各队,放弃清剿零散乱民,立刻向王宫和四大主城门收缩!凡有靠近者,格杀勿论!”
他嘶哑着下令,试图重新掌控核心区域,“还有,立刻派人去高藏王那里,把他‘请’到府中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了最后关头,高藏王这面旗帜若不能为他所用,也绝不能留给敌人!
然而,命令传达下去,反馈却不如以往迅捷。一些“幢兵”小队在前往指定位置的途中,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
反抗者不仅仅是乱民,更有成建制的、原本应该听从调遣的城防部队!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设置路障,冷箭频发,死死拖住了“幢兵”的脚步。
平壤城,彻底陷入了混战的泥潭。火光处处,每一处街巷都可能爆发战斗,忠诚与背叛在血与火中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