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达了新的指令:加大对平壤的信息渗透。
不仅限于文书,还派遣更多精通高句丽语的细作,混入逃亡的民众或投降的士兵中返回平壤,散播唐军政策确实可信的消息,特别是那些早期归顺者得到妥善安置的具体事例。
同时,让前线部队对靠近平壤城的小股高句丽部队或民众,采取更明确的招抚姿态,甚至允许他们带走一些粮食回去“现身说法”。
这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心理和物质两个层面,一点点收紧对平壤的绞索。
李世民要的,不是一场惨烈的攻城战,而是敌人从内部土崩瓦解,是“传檄而定”的理想结果。
平壤城内外,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城外,唐军稳坐钓鱼台,用政策和耐心瓦解着敌人的意志;城内,渊盖苏文则在恐惧和猜疑中,徒劳地试图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统治。
民心、军心,正在一点点从他手中流失,如同掌中的沙砾,越是用力紧握,流失得越快。
那座看似坚固的城池,其内部的支撑结构,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即将断裂的呻吟。
陷落,似乎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正随着春风一日暖过一日,加速到来。
平壤城内的绝望,如同初春依旧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
金汉松下岗回到拥挤冰冷的营房时,听到同袍低声议论,靠近城墙根的某个里坊,一夜之间冻饿而死了十几口人,尸体被草草收敛,连哭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种消息如今已不新鲜,但每一次听闻,都让金汉松的心更沉一分。
他摸了摸怀中小心翼翼藏着的半块麸饼,这是他用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偷偷省下来,想托人带给城外家人的。
然而,城门紧闭,内外隔绝,这半块饼子,连同他微薄的希望,都只能困在这座巨大的囚笼里。
与此同时,那围绕着高藏王的隐秘串联,也在谨慎而缓慢地进行着。
参与其中的一名中级军官,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竟然收到了一封来自木底城的密信——是早已投降的旧识崔利德辗转托人送来的。
信中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简单描述了他们在唐军治下的生活:有饭吃,有屋住,无人欺凌,甚至已经开始规划春耕。
信的末尾,崔利德写道:“兄在彼处,可还安好?望早做决断,勿为渊氏陪葬。”
这封简短的信,在这名军官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不敢保留,迅速将其焚毁,但信中的内容,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将其隐晦地告知了其他几位参与密谋的同僚,几人相对无言,但眼神交流中,都看到了彼此心中那原本摇摆不定的天平,正在向一方彻底倾斜。
渊盖苏文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些暗流。他的密探汇报说,城内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民众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骚动,但眼神中的麻木背后,似乎隐藏着别的东西。
军中一些非嫡系部队的将领,面对他的命令时,虽然依旧遵行,却少了几分以往的锐气,多了几分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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