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母亲的名字,她的语气充满了敬重与心疼:
“……她当年一个人,完成了和您的婚礼。
她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亲友,走完了所有的仪式。
她难道不知道嫁给军人意味着什么吗?
她难道不清楚未来会有多少独自等待、独自承担的时刻吗?
可她选择了相信您,选择了承担这一切,这难道不是最深刻的‘共同面对’吗?”
这番话如同一道强光
瞬间照亮了刘光天记忆中那个他始终怀有深重歉疚的场景——那个他遗憾缺席的婚礼。
那个独自站在四合院众人面前却异常坚韧的文娟。
女儿竟在此刻,用她母亲当年做出的、最极致也最让他心疼的牺牲来叩问他的内心。
刘光天嘴唇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心脏,眼眶骤然发热酸涩。
他想辩解,想说那是一次意外,
想说他后来用尽全力去补偿,
想说他所有的拼搏就是为了不让女儿再经历文娟经历过的任何一丝委屈……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在女儿那清晰重述的、关于文娟的往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所有基于“保护”女儿远离类似遭遇的强烈意愿,
在妻子那份孤勇而坚定的爱和抉择面前,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反对的底气。
而李念军没有停止
她看着父亲骤然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最核心的地方,但她必须说完:
“所以,爸,您看,勇气、信任和独自承担的时刻,或许早就是我们家故事的一部分。
我不是要重复妈妈的辛苦,但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如果爱足够坚定,这些是可以承受的,甚至是值得的。
我选择雷铮,也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我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是英雄,也不是因为我天真浪漫不懂世事。”
李念军的眼神异常明亮,“恰恰是因为我在手术台上见过他最脆弱的样子,在康复室里见过他最坚韧的样子,在日常相处里见过他最真实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值得信赖,我知道和他在一起,即使未来有风雨,我们也能够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爸,您希望我平安快乐,我懂。”
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可是我的平安快乐,不是住在象牙塔里,而是和那个能让我心安、让我敬佩、让我愿意去共同奋斗的人在一起。”
“对我来说,这个人,就是雷铮。”
她说完,包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只有茶水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
刘光天久久没有说话。
女儿的话,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全方位保护的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了自己对幸福的理解和定义,并且如此坚定。
他发现自己那些基于“保护”和“给予”的理论,在女儿追求的“共同面对”和“精神契合”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和……一厢情愿。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女儿真的长大了,
飞向了一片他既熟悉又恐惧的天空
而他却无法再用自己的翅膀为她遮风挡雨。
最终,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无法扭转的无奈和一种沉重的接纳。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女儿的眼睛,声音沙哑:
“爸先回去了,受了委屈记得回家, 爸永远在你背后。”
这句话,没有明确的认可,却是一种默许,一种带着心痛和担忧的、无奈的放手。
这或许,是这位强势的父亲此刻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