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在她嫁人后的次年撒手人寰,临别前还替她擦眼睛叫她别哭,她会在天上保佑她平安顺遂的。
唯一欣慰的是长子很是乖巧,三岁就知道帮自己做事。
她以为日子会有盼头,这时候夫君却没了。
婆家人和他的哥嫂一样,合计着将她卖了还钱。
孩子还小,没了爹,不能再没了娘。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学会反抗,拿着剁猪草的刀跑到沈族长家,撒泼打滚地说要为自己的夫君守节。
谁若是这时候逼着她嫁人,她就血溅沈氏祠堂。
沈族长给吓了一跳,呵斥两个老不死胡搞。
就算是乡下人再怎么不讲究,可怎么也要过了三年再说。
这意思,就是说三年后她该嫁还得嫁呗?
她想着干脆闹就闹到底,脖子一梗刚要说话。
小大魁便扯着她的手道:“娘,咱们见好就收吧,三年后的事情三年后再说,咱们不能把话说死了坏了自己前程。”
张三娘:“……”
她一个寡妇农妇,能有什么前程?
不过他还是听了儿子的话,不然人家由她去死的话……
她这刀是下去的,还是不下去呢?
却没想天上真的掉了个馅饼,县里的李巡检居然要娶她做续弦,还愿意她把两个儿子都带过去。
虽然两个老的不做人,非要把老二给留在家里。
他们家占了个理字,这不是自己闹一闹就能成事儿的。
何况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动物在养不活两个崽的时候,还会舍弃掉一个专心抚养另一个。
老天爷不会时刻掉馅饼,她可不能让两个崽都烂在这个家。
冬天是老人最难捱的季节,九十三的张三娘窝在厚厚的褥子里,眼睛却越过满地儿孙一直盯着门口。
“二魁……我的儿……二魁来了没有……”
七十五的李瑜和七十的李琏,带着两家子的人守在床边,闻言李瑜赶紧让人再去看看。
“娘,你别着急,这几日雨夹雪的路上滑得很,老二已经在路上了,今日不到明日也该到了。”
张三娘努力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脸。
想将他们的脸都刻在心里,尤其是这个大儿子。
“好孩子,别哭,娘去了底下会保佑你们兄弟姊妹四人平平安安,娘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这时外面奴仆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呼喊着沈二老爷到了,满脸霜尘的沈旦哭着跪在床前。
“娘,儿子不孝……”
这一路他的心被狠狠揪着,就怕赶不上这最后一面。
张三娘望着这个让她愧疚一生,小心翼翼了一生的儿子,满脸濡慕地望着自己的模样便笑了。
“好孩子,你不怪娘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当年她确实将这孩子当成了不得不放弃的那个崽。
若不是夫君心地善良,她也不知这孩子结局如何。
“娘,别这样说,儿子都明白……”
沈旦为官多年看过许多事,心里的那点儿怨早就没了。
每个人在某个阶段,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时也,命也。
他相信在母亲的心里,当年的他和大哥没区别。
只不过是在当年那场景之下,自己比大哥少了那么一点运道罢了。
张三娘将三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一处后看向天花板。
“爹,娘,你们的软蛋女儿要来寻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