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晚上七点左右,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原本纯白色的太阳慢慢染上红晕,
最后变成了一轮悬挂于天边的夕阳,
在它身旁,云朵都被染成了橙红色,像是火焰在天边燃烧。
朱仙镇的河道也被金色光辉沾染,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
却驱散不了整个朱仙镇港口的凝重氛围。
搜查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暂停的货船都被翻箱倒柜,
港口集市也未能幸免,被翻得凌乱不堪。
瓜果蔬菜散落一地,
百姓们想去捡,却又不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疾驰而过的军卒踩碎、压烂。
地上一片狼藉,人心浮动。
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往日停歇的喜悦,反而多了几分担忧。
这等封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他们看向不远处的高台,上面有几名大人静静站立。
即便相隔很远,在眼中已经变成了小黑点,
但在他们心中,依旧高大,
浑身散发着让他们畏惧的恐怖气息。
高台上,唐兴邦脸色凝重地看着下方,
河道与集市的搜查还在继续,
已经进行了大半,
但预想之中的很快就有收获并没有到来,
反而随着搜查,让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人呢?人呢?人到底在哪?
身旁的马陵川没有他这般淡然,
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不时看向港口集市的入口位置。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里被拦住了一群人,
想必是他的老冤家魏启文一行人。
而且,如此长时间的封锁集市与港口,
很可能招来城中真正的大人物,三司大人。
开封府作为省城,都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在,
其中但凡出现一个主官,他都没法交代。
而这个可能,正在随着封锁时间的加剧而激增,
一旁的唐兴邦察觉到了马陵川的惴惴不安,
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淡淡开口:
“马大人在怕什么?”
马陵川看了过去,心思一沉。
他并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只知道是北边来的大人,
应当与唐敬业是本家,想来也是延安侯的亲族。
“唐大人,人还没有找到吗?
还有两刻钟就要天黑,若是再找不到人,我等没办法交代啊。
毕竟场中还有如此多的百姓,
一旦有什么差池.这.这.”
唐兴邦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显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反而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给谁交代?”
“三司.”
“呵”唐兴邦冷笑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马大人还没有看清局势?”
“什什么局势?”马陵川脸色微变。
唐兴邦胸有成竹:
“此等争斗,三司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轻易参与其中。
若是三司想要掺和,早在前几日就出面了。
放心吧,无事。”
马陵川脸色微变,
他作为布政使司参政,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两位布政使的意图,
随他们闹,府衙不参与。
但当眼前之人如此点名地说出来,还是让马陵川心中一阵打鼓,
到底是什么争斗?
货物又是什么?
为什么连三司大人都如此忌惮?
马陵川想不明白,只觉得心中一股空洞,
从三品的参政放在地方是身穿绯袍的大员,能让家族兴旺,
若操持得当,日后出一个举人进士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这等官职放在京城,
就是可以被大人物一言而决的蚂蚁。
偏偏
来自京城的洪流如惊涛骇浪,将他卷入其中,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唐兴邦察觉到了他的彷徨,轻笑一声:
“货物已经被困,只要将其找到,
马大人必将升官发财,本官用侯府尊荣担保。”
见他第一次直面承认与侯府的关系,
马陵川这才放下心中侥幸,重重点了点头。
能做到如今官职,他比谁都清楚,
绝对不能虎头蛇尾,左右摇摆,
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马陵川转头看向身后,吩咐道:
“去,调能调的所有吏员过来,一并搜查维持秩序,不能让局面产生混乱!”
“是!”
身后吏员转身就走。
唐兴邦对他的举动没有意见,
他静静地看着那还没有被搜索的三十余艘船,轻笑一声:
“大人,马上就要找到了,你我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马陵川勉强笑了笑,轻轻点头。
可随着时间流逝,剩余的船只越来越少,
唐兴邦也笑不出来了,
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拳头紧握。
人呢?
他死死盯着剩下的五艘船,看着吏员、军卒在上面进进出出,希望能看到一个吏员冲出来大喊:
“发现了”。
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一直到所有吏员走出,站在甲板上,茫然地看着身旁同僚,
也没有出现唐兴邦预想之中的场景。
“人呢!人呢!”
唐兴邦咬牙切齿,猛地转身,快步走下高台。
很快他就在高台下碰到了匆匆赶来,同样脸色凝重的唐敬业。
二人相对而立,久久无言,
最后唐敬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恶!!”
唐兴邦汗毛倒竖,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无名怒火无法发泄!!
“严刑拷打,严刑拷打!!
问出他们,人在哪里!”
唐敬业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同时有一些庆幸,幸好还抓到了一些人。
马陵川也蹬蹬蹬地窜了下来,
一眼就见到了停顿在平地的二人,心里咯噔一下,识趣地没有上前。
直到二人转身离开,马陵川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名吏员冲上前来,急忙喊道:
“大人,有商船吵着闹着要离开,怎么办?放不放人?”
马陵川眼睛一黑,
刚刚入港就要离港,朱仙镇的名声可算是臭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做不休!
“离什么?所有人不得擅动,河道封锁继续!”
“另外.”
马陵川眼神晦涩难明,朝着他招了招手。
吏员走近后,他低声道:
“你派亲信给他们解释,就说京城的大人来了,要检查防汛,
咱们也想放人,可大人不答应。”
老吏猛地瞪大眼睛,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大人,这.这不妥吧。”
“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妥不妥的,
给老子把这件事办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京中大人的主意,
要是老子倒了,你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是是.小人让漕帮的马老大去办,保证明日所有人都知道。”
“快去吧。”
子时初,天色正黑,大黄寺堤!
黝黑高耸的堤坝绵延在黄河两岸,长百余丈,
如同静静立在黑夜中的山脉,
阻拦住了奔腾不息的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