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2 / 2)

下一瞬,一道令人窒息的腥气猛然扑鼻而来,仿佛沉积数日的腐血从帘后猛地倾泻,浓烈得让人几欲作呕。</p>

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袭染血嫁衣整齐端坐,衣服下的身躯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交叠于膝头,然而——脖颈之上,空无一物。</p>

新娘的头,不见了。</p>

轿底滴滴答答渗着暗红的血水,流到台阶上,蜿蜒如蛇,爬过岳稼的靴尖。</p>

“啊——!”</p>

人群爆出尖叫声,有妇人当场吓软了腿,瘫倒在地。</p>

“找人!快找人!”岳凝大叫,面色惨白。</p>

岳稼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他怔怔地望着那身无头嫁衣,似被当头棒喝,连手都在发抖。他下意识地抬头四望,却只见宾客惊慌退避,仿佛那红轿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爬出……</p>

侍婢们吓得连滚带爬地逃散,安阳侯府的门口顿时大乱。</p>

尖叫声如同潮水般响起,又骤然被燕迟一声冷喝斩断。</p>

“所有人听令,无关紧要之人立刻进府,封锁现场,送嫁队伍一个不许走!”</p>

他神情冷峻,手中握剑,一挥便有随侍上前拉起警戒线。下人、宾客皆被驱赶入侧院,连岳家几位年长的主妇也在惊恐中被护送退下。</p>

与此同时,燕迟转身,一把将谢宛容紧紧搂入怀中,掌心温热而有力地捂住她的眼睛。</p>

“别看。”</p>

谢宛容却在他怀里挣了挣,低声道:“我不怕,容我看一眼。”</p>

她伸手拉开他的手掌,眉头紧蹙,目光已落在那血迹斑斑的喜轿上。</p>

她转头望向身侧的秦莞,唤了一声:“莞儿?”</p>

秦莞点点头,眼神沉静坚定,没有一丝迟疑。</p>

这是她与谢宛容早已谋划好的——既然她要亲自入京替父母申冤报仇,就必须以真实的实力赢得话语权。而这一桩离奇命案,正是契机。</p>

谢宛容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一圈,忽然厉声道:“所有人——转身,闭眼!”</p>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那些尚未散开的兵士与仆从一怔,竟纷纷听命转身,就连送嫁队伍的护轿嬷嬷,也被吓得跪倒在地,垂首不敢动弹。</p>

朔西军中多人曾在军中受过谢宛容救治,没有一人不服她。</p>

“莞儿。”谢宛容转向秦莞。</p>

“嗯。”秦莞目光一沉,走向血染的轿中尸体。</p>

燕迟站在一旁,只静静看着,不作声,也未阻拦。他了解容儿,若非她已胸有成竹,断不会插手此事。</p>

秦莞半蹲下来,仔细看着那身染血嫁衣下的尸身,手指探入颈口探查,动作干净利落。血液早已凝固,脖颈处刀口齐整,断得极其干净,一刀封喉。</p>

谢宛容则绕着花轿走了一圈,抬头看着轿顶,“血液喷溅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对。”</p>

两人只一个眼神,就立刻明白对方的想法。</p>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p>

“世子殿下!世子妃殿下!霍知府到了!”</p>

随即,一队穿着衙役服色的人大步走来,为首者正是京兆尹霍知府。</p>

他步履匆匆,掀袍上前,一见满地血迹和空空新娘席,脸色顿变:“把尸体带去义庄。”</p>

秦莞的手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警觉。</p>

谢宛容则立即前一步,护住秦莞身前,微笑着挡下霍知府的视线:“霍大人,命案现场,暂且由我与秦娘子勘验,您若要问话,不如等我们查清后再议。否则破坏了证据,后果可就难说了。”</p>

“你是……”霍知府皱眉,似要发怒,却一眼瞥见站在不远处的燕迟。</p>

后者手执佩剑,神情冷峻,眼神如冰,似乎只等一句不妥,便要当场震怒。</p>

霍知府的声音顿时哑了一半,咽了口气,只得悻悻道:“也好,二位娘子请便。”</p>

谢宛容朝秦莞轻轻一笑:“他那边我来应付,你尽管去查。”</p>

“好。”秦莞弯了弯眼睛,目光却已转冷,重又望向那具血衣无头的尸体。</p>

*</p>

岳凝一大早就跑到谢宛容的院里,一见她便拉住她的手不放,神情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好奇与激动:“嫂嫂,快告诉我,昨晚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p>

原来是清晨时分,谢宛容和秦莞正在屋内低声探讨昨日婚宴命案的细节。</p>

恰巧岳凝前来探望嫂嫂,站在窗边听见了些许“尸体勘验”、“疑似熟人作”等字眼,立刻两眼放光,兴奋地推门而入,硬是缠上来要听清楚全部细节。</p>

谢宛容被她逗笑,故意半真半假地吓唬道:“轿内血腥浓重,新娘脖颈断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挣扎,显然是熟人所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