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皇子时期便是出了名的平庸,长相平庸,文武平庸,只爱遛狗逗鸟和美人。不论遇上什么事,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打圆场,他性子和善,从不与人为敌。
沈菱歌当时听听也就过去了,她的父亲不过是个商贾,她那几个伯父虽然都是当官的,但离这些皇亲贵胄太远了,不论安王如何平庸,都与他们这些小民无关。
按照记忆,安王的马车是要更晚出现的,不知为何竟然提前了,那是否说明,表哥马上也要来了?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沈菱歌的呼吸都急促了些,再看向那辆金龙蟠顶的马车,眼里多了两分的炙热。
既然传言安王是个和善之人,那她上前求救,或许他会大发慈悲,施以援手。而且这一路有安王在,表哥是绝不敢上前的。
但,马车会不会停,安王会不会救她,本身就是在赌。
或许她直接就被当做是乱民刺客,死于马蹄之下。又或许她拦下了马车,真的被救了,等进了京城被人知晓,她与这偏好美人的安王同车,这清白依旧是保不住。
就在沈菱歌犹豫时,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几个身穿劲装的带刀侍卫在前开路,那辆金龙蟠顶的马车,紧随其后。
在马车路过时,不知为何,她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愣愣地往后退了半步,而后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她面前过去。
沈菱歌心底发虚,止不住想要退缩,可莫名地又是阵心悸之感,回头去看,果真瞧见路的尽头有人追来了。
由不得她犹豫了,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是生机一个是死路。
就算有可能会死在马蹄之下,就算可能会丢了名节,也得赌一把。且离京城还有这么长的路,总会有转机的,只要先离开这里,离那让人作呕的人。
沈菱歌看着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马车,咬了咬牙,不顾浑身的伤,提着裙摆拼尽全力追了上去。
这条路蜿蜒难行,为了不颠着车内的贵人,队伍的速度很慢,反倒是给了她机会。
地上满是碎石,沈菱歌穿着绣花鞋,便是走都够呛更何况是追马车,她好几次险些崴了脚,脚后跟已经磨破了皮。
但好在,追上了。
在道路的尽头传来另一阵马蹄声的同时,她抱着进火海的决心,朝着马车冲了出去。
领队的两个侍卫,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只差一点,便要撞在她的身上。好在他们机敏,立即握紧了缰绳,硬生生将马停了下来。
沈菱歌面色惨白心跳如鼓擂,攥紧的手指在掌心磕出了深深的血痕,但不论如何,第一步她赌赢了。
看着紧闭的马车,以及身后逼近的马蹄声,她来不及想太多,朝着马车直直地跪了下去,以头抢地气息微弱地哀求出声:“求贵人救救小女。”
沈菱歌本就纤弱白皙,此刻跪在高大的黑马前有种剧烈的反差,衬着她愈发瘦弱娇小,再加那带着颤音的声调,看上去尤为惹人怜惜。
时间在点滴间流逝,她听见侍卫压低嗓子向马车内的人禀报,却无人来搭理她。心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缓慢地下沉着,整个人像是溺水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她绝望之时,她好似听见车帘被掀起的声音。
她浓密潮湿的长睫颤了颤,既忐忑又期待地看向车内的‘安王’。
万万没想到,对上的却是双极尽冷漠的眼眸,那人五官深邃锐利,鼻梁高挺,一张脸近乎完美。他身着黑色宽袍,只是随意的盘膝坐着,便似有股冲天而来的气势,叫她心底发怵,不敢动弹分毫,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错了!
这根本就不是安王。
沈菱歌怔怔地看着眼前人,脑子一片空白,她刚经历完一番生死,从火海中醒来后拖着受伤的病体,又追着马车跑了许久,早已气虚体弱。
再被那人冲天的煞气所慑,只觉喘不过气来,在身后的马蹄声到耳畔之际,她双眼一黑,倒地昏了过去。
这是哪里。
此乃徐州最北之地,是去往兖州京师等地最快之径,却因偏僻难行,又常有山匪出没,鲜有商旅敢往这走。
可这会路旁停着辆青蓬顶的马车,马儿不知何时脱了缰,只剩下撞在粗壮树干上的车身,以及被翻乱,丢了满地的行囊。
“果真是个下流的狐媚子,长了张如此勾人的脸,怕是片刻都离不得男人,就该划花了你的脸,看你还如何勾引男人。”
沈菱歌浓密的长睫颤了颤,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毫无血色的唇中吐出两声嘤咛后,难耐地睁开了眼。
她有双极美的眼,乌黑又明媚,不言不笑便自有情浓,可此刻眼前却像隔了层轻纱,迷离恍惚。
冰冷带着铜臭味的铜板,疯狂地砸在她的脸上身上,还伴着那些人的口水唾沫。沈菱歌愤怒地反抗挣扎,可她如何能抵得过这么多人,除了她的贴身婢女,满院子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她,由着她受人欺辱。
这真是荒唐极了,表哥对她一心一意,答应了年底便要娶她为妻,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哪来的外室之说。
但她起身太急瞬间头晕目眩,下意识去摸额头,就摸到个还未结痂的伤口,一碰便是钻心的疼。
他所谓的早已知会了她父亲,年底就会上门提亲,为了她不被外人打扰好好养病,才将她安置在别院,这些通通都是谎言。她以为的珍视和看重,让她成了天下最可笑的人。
她沈菱歌有名有姓,父亲虽只是商贾,但祖上世代为官,家中伯父叔父皆入朝为官。母亲早逝,她由外祖一手养大,外祖林家是暨阳出了名的书香世家,舅父更是在军中任职镇守边疆。
她这会不该是在火海里吗?
沈菱歌看着四周,第一反应便是去找袖中的金剪子,可什么都没找到。她在哪,为何连衣服都被换过了。
“听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心甘情愿做个外室。”
“别以为长得好看便能胡作非为,你拿什么与我们家姑娘争?我们姑娘可是尚书家的嫡女,正经的名门淑女,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便赶紧收拾行囊滚出京都。”
“不就是图我们姑爷的钱吗,这些够不够?”
她跌坐回去,看着昏暗的车顶,呆愣了许久,昨日的记忆涌现而出。
昨日清早,她与往常一样在院中种花,修剪枝桠。突然一群女人冲进了院中,趾高气扬地冲着她奚落嘲讽。
那些人趾高气扬地来了,弄伤了她的脸,砸坏了她满院的花,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又大摇大摆的走了,她如何肯罢休。
沈菱歌不相信表哥骗她,处理好伤口,收拾完院内的东西,想去找表哥问个清楚。
却在府门外亲眼看见了身穿喜服高坐马上,满脸喜悦前去迎亲的表哥,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骗得有多彻底。
又一阵鸟鸣声响起。
将车内人惊醒。
橙黄的余光撒在蜿蜒的路面上,四周荒无人烟,唯有枝头的鸟雀,偶尔传出几声呖呖的鸣叫,显得空寂又冷清。
正值春末,日暮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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