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些好看的锦缎,也拿去做些衣裳吧。”

碧真边摇头便笑道,“哪有底下的人穿娘娘的衣料的?娘娘莫不是要折煞奴婢们?”

云一倒是眼巴巴地瞅着一匹淡粉色的素雅些的锦缎,“奴婢倒是欢喜娘娘这么说,但碧真姑姑既然说了,奴婢也不敢穿了。”

陆溪失笑,打开宝奁拿了两支做工精美的金簪子,一支雕着牡丹,只不过没那么艳丽,多了几分柔美;一支是一尾小鱼,翘着尾巴好似摇头摆尾的,很是活泼俏皮——这些都是她当容华时戴的,如今升了位分,成了从二品的昭仪,自然穿的戴的都有讲究了,也用不上这些个太过小家子气的东西。

牡丹替碧真别在了发间,小鱼则是给了云一,陆溪微微一笑,“跟我这么久,也不曾送过你们些东西,跟着这样不长记性的主子也苦了你们了,还望你们别嫌我吝啬的好。”

云一看着她唇边温温柔柔的笑意,是真把她们当自己人看,即便如今成了昭仪,也还是闭口不提“赏赐”二字,只说是送……伸手抚着发间的簪子,那鱼尾光滑冰凉,这样的金子和质地都不是她这种下人能享受到的。

眼眶竟是红了,“奴婢三生有幸能伺候娘娘,实在是……实在是……”

碧真也是感激地与她一道跪了下去,“碧真谢过娘娘,日后定会更加尽心尽力,不枉娘娘的一番苦心。”

陆溪一下子笑出声来,一边扶她们,一边无可奈何道,“你们俩今儿个是怎么了?竟和我这般客气起来,什么苦心不苦心,我对你们好也是因着你们对我好,难不成还图你们替我作个甚么歹事?好了好了,快起来,以后莫要和我这样生分了,这才叫人寒心哪。”

陆溪估摸着时日也来了,这日下午果不其然就见秦宇来了清音殿,客客气气地说是太后娘娘传她去寿延宫。

该来的总会来,陆溪应了声,任云一和碧真替自己打理打理,便踏上撵车往那边去了。

她也不慌张,一路安之若素,眉宇间的温柔宁静一如既往,似幽谷空兰,似高山冰雪。

秦宇道,“昭仪娘娘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儿啊,奴才可好长时间不曾见过您了,太后她老人家还时时提到您,毕竟是把您当自个儿的亲女儿看呢。”

陆溪只淡淡一笑,“秦公公倒是谙熟太后娘娘的心思呢,本宫身边却是缺这么个体己人儿,底下的人都不长心眼,不似秦公公这么会看主子眼色。”

秦宇一下子噤了声,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一介阉人,竟处处体现出是太后心腹,这着实有些古怪了,陆溪这是变着法子提醒他注意身份呢。

秦宇在宫里少说也有近三十年的日子了,八岁起便进了宫,做了些杂事,后来到了太后身边,因着机灵,有心眼,一步一步陪着太后走到如今,可是比身边那些换了又换的宫女们来得亲密。

就连寿延宫里的大宫女都要对他敬上三分,只因很多事情太后压根不会告诉她们,却会和秦公公密谈。

陆溪老早就觉着这秦宇不简单了,观察过一阵子,也叫人留意了些,发现太后确实把他当做身边的第一人。

只是如今既然已经明摆着与太后反目,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装出以前那副软弱可欺的形象呢?

秦宇只笑了两声,“娘娘如今不是从前可比的了,奴才多嘴得罪了娘娘,还望娘娘看在奴才老眼昏花看不来眼色的份上饶了奴才。”

陆溪看他一眼,“秦公公何必自谦?这宫里头数公公当上总管的年纪最轻了,哪来什么老眼昏花一说?依我说,若是老眼昏花了,太后娘娘恐怕也不敢这么放心什么事都交给公公。”

秦宇只得暗自思量,从前竟是看错了这位,还道她是个温和无害的主,没料到竟是这般凌厉的人。

想来她是完完全全抛弃了太后这边,今后难保就是敌人了。

到了寿延宫,秦宇说太后在佛堂诵经,陆溪便从容不迫地穿过大殿走入后面的佛堂。安安静静的大殿里充斥着香火和檀木混合的清香,那个华衣妇人跪在蒲团上,从背影看去竟是一片祥和,与周遭的宁静安谧颇为和谐。

只是陆溪不会因此产生什么错觉,太后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手段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听到脚步声,太后也没急着起身,仍是安然念完了那一段,这才起身转过来看着安心等待在那里的陆溪,仍像从前那样笑吟吟地看着她,一脸慈祥,“好长时间没见你来哀家这儿了,过来给哀家瞧瞧,是瘦了还是怎的。”

只字不提她如今的身份,也不谈安婉仪之死,这样的面笑心不笑才是最令人警惕的。

陆溪也笑着走过去扶着她,“太后素来喜静,加之臣妾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出了些事儿,一直没来得及夺来陪陪太后,还望太后莫要埋怨臣妾就好。”

太后扶着她的手就这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让她也就座后,云淡风轻地说,“哀家也知道你前些日子小产的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可怜了那还未出世就没了的孩子。”

说是可怜,眼中可不见半分可怜。

陆溪也便配合着低头抹抹眼泪,眼圈都红了,“太后娘娘莫要替了,是臣妾没用这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