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公主以及从三品以上的妃嫔跟着皇上进入庙里潜心祈祷,剩余的人都得跪在庙外等候。

明渊今日穿着繁复的玄色长衫,面容肃穆地踏上台阶,左侧站着皇后,右手边是九王爷明深,不复往日的白色外衫,也按规矩穿着和明渊一样的祭典所用的玄色衣裳,只除却衣襟与衣领处没有暗金色龙纹。

三人身后跟着皇子公主,再后面便是常思媛等若干从三品以上的后妃。

陆溪随同剩余的人一起跪在了庙外,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眼,四周又没有可以遮阴的树木,这些嫔妃们皆是娇生惯养的美人,个个心里都叫苦不迭。

陆溪的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因今日是祭祀场合,她穿得自然也极为隆重,里一层外一层的,十分不透气。瞧着前面安婉仪的背上也有了点点汗湿的痕迹,她低低地叹口气,感叹皇上的女人果然不好做,而越是位低的当然就越不好做,瞧瞧那些个位高的主,在阴凉的礼庙里不说,跪的也不是她们膝下的这些粗垫。

因身子难受,被晒得又热又闷,时间自然也过得十分漫长,等到里面的仪式结束后,陆溪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

前些日子为了营造出一种思念皇上清瘦不堪的形象,她很努力地控制着食量,如今才察觉身子果然是不如从前,膝盖发麻不说,一阵阵的晕眩也袭上心头。

她咬咬牙,用力地捏住手心,指甲都陷入了肉里,这才清醒了些,不至于体力不济到倒了下去。

明渊带着众人终于走了出来,礼官站在台阶上宣读着祷辞,他们便站在庙前注视着跪在前面的嫔妃。

众人的脸都被晒得发红,昔日仪态万千的人也是眉头紧蹙,勉力维持着风度罢了。

视线缓缓地落在了第二排左侧的陆溪身上,她咬着下唇挺直身子跪在那儿,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眼见着牙齿都陷入唇瓣,将那原本粉红润泽的红唇都咬得血色全无。

联想到她这些日子以来身子骨一直不好,明渊的眉头皱了皱,朝着一旁的高禄低低地吩咐了句,高禄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台阶。

就在陆溪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高禄忽地带着正在奏乐的乐官来到跪倒一片的妃嫔左侧,乐官之后是些举着仪仗帷幕的太监,投下的阴影恰好挡住了那一片周围的阳光。

她低低地松口气,为突如其来的阴凉舒心,若有所察地微微抬头看向明渊。

石阶之上,那个玄色长衫的君王威严地站在那里,坚毅的面容,刀锋般深刻凌厉的五官,可是与她四目相对时,眼眸里是一抹柔和的光芒,仿佛还藏着点点笑意。

她轻轻地扬起嘴角,再次将头低了下去。

皇后没有忽略掉高禄忽然的举动,乐官们奏乐奏得好好的,为何要忽然变换位置?目光缓缓移到乐官面前的人身上,安婉仪,珂良媛,最后是……陆芳仪。

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要皇上都替其着想她是不知道,但心里一阵难言的滋味涌上来,竟叫她觉得有些苦涩,看着那些年轻美貌的容颜也觉得很是扎眼。

第一天的仪式就这样在十分难熬的时光里拉下帷幕,明渊踏上撵车时,回头看了眼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的妃嫔,只见陆溪用的时间尤为长。那个背影孱弱清瘦,衣衫穿在身上都有种不胜风吹的感觉,她搀着碧真的手站起身来,步伐有些不稳,显然是长时间血液停滞双腿发麻所致。

“高禄,命太医院的人送些祛瘀的药膏给大家,另外……”再次看了眼陆溪有些苍白的面容,“给陆芳仪送些补气血的东西去。”

“是。”

清音殿,陆溪揉着膝盖,看着云一小心翼翼地打开刚才高禄送来的药膏,往自己有些淤青的膝上涂抹,那滋味凉凉的,很是舒服。

碧真在一旁笑着也不说话,她便也跟着笑,随口问了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碧真道,“奴婢跟着万岁爷这么长时间,头一次看他这样在意一个妃嫔。主子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也占了万岁爷的心了。”

云一也跟着咯咯笑起来,轻快地说,“主子对皇上好,日日熬夜也要等皇上来,皇上自然也是记在心里的。”

陆溪垂眸轻笑了片刻,才摇摇头,女人的心对帝王来说太容易得到,今日将她放在心上,焉知他日又会如何?德妃,常妃,萧招媛,月扬夫人,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曾经受过他的恩宠的?可是如今,他捧在手上的人成了自己,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份宠爱又会到了新人手里。

兀自失神间,小顺忽地进来报告才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德妃与月扬夫人在宫中相遇,几句话不和,素来礼仪良好的德妃竟给了月扬夫人一巴掌,最后竟是二皇子跪在地上哭着向德妃讨饶,德妃才转身离去。

陆溪惊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哪怕是德妃动的手,众人也只会认为她是气月扬夫人给大皇子下毒一事,不会对她过分苛责。反倒是月扬夫人,就算此番再狼狈,也只会被说成是恶毒之心被揭露,楚楚可怜的模样并不会有人同情。

想到那个眉清目秀温顺可爱的二皇子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求德妃原谅的模样,她忽然怔了怔,好像看到昔日的自己跪在宣旨的太监面前苦苦哀求说陆家是无罪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也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低声下气地哀求对方,父母就可以安然无恙,可终是她太傻。

在问斩前一天,她被季清安救出,换了个贫家女顶替了她的死,她拼命挣扎着要去刑场陪父母一起死,却被季清安留在家里,最后只得来两坛骨灰……

到底是心疼父母的心情极为相似,她放下了衣裙下摆,站起身来,“碧真,跟我去栖梧宫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