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于是松开手,佯装生气,闷闷不乐地将头转了过去。

“朕去沐浴,今晚就宿在你这里了……这样满意了吗?”

前一刻还愁云密布的人霎时又笑起来,点点头,乖巧地合上眼。

而走到大厅坐着的人神情莫测地喝着茶,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云一,低低地问了句,“他们什么时候被常淑仪叫走的?”

云一垂首答道:“回禀皇上,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拿个药需要一个时辰?

他阴晴不定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半晌又压低声音淡淡地问她,“陆美人待你可好?”

云一恭敬地点头,“美人待我很好,还将自己佩戴多年的云母簪送给了我,也不曾对我发过脾气。”

明渊确实动容了。

不会有哪个女人蠢到不知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太监是皇上的耳目,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心情不好实属常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打骂耳目的嫔妃实在太过常见,即便不予以体罚,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可是陆溪这样的做法,明明白白是告诉他,她全心全意对他,哪怕知道云一和小顺是高禄派来的耳目,她也不在意。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你主子平时都做些什么?”

“剪纸,种花,偶尔修修盆栽,不然就是看看书。”

“哦?她还看书?都看些什么书?”

云一有些局促地低声道:“请皇上赎罪,奴婢不识字,并不知主子看得是什么书……”

眼尖的明渊一眼看见窗台上摆着本书,便起身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看。

……《梦溪笔谈》?

呵,她倒是涉猎广泛,连这种志怪的东西也看。

他饶有兴趣地翻了翻,书中落下一片当作书签的玉兰花瓣,晒干了之后扁扁平平,洁白如玉。

拾起那片花瓣,他含笑问云一,“这么说,你主子都不出门的么?”

“这个……”云一有些迟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是,皇上。前些日子主子也有出去过,但是在云湖边碰见了珂才人……珂才人说了些不太友好的话。然后今日去御花园里拾捡花瓣的时候,又碰上了安嫔和孙常在……奴婢估摸着主子怕是不愿卷入后宫是非,所以不太出门。”

明渊没说话。

安嫔和孙常在?他想让她们产生嫌隙,以此达到牵制安孙两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的目的,呵,结果这两人反而凑到了一堆?

孙常在怕是没那个心思,刚进宫,又没有什么地位,若是安嫔气她丢了自己的面子,定然不会见她。那么,必定是安嫔主动找她的了。

只是安嫔素来不是那么宽宏大量能忍辱负重的人,恐怕此举背后还有别的打算……总之他倒是喜闻乐见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影月和小顺才回来。

老远就看见大殿里坐着个人,两人默默地走近了些,才看清楚面前坐着的竟是万岁爷,赶忙扑通两声跪了下去,叫了声“皇上吉祥”。

两人的头都快垂到地上了,也不敢抬头,明渊道:“起来吧。”

谁知两人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明渊的声音沉了些,“朕叫你们起来,听不到么?把头给朕抬起来!”

面前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把头抬了起来,两张脸上均是皮破血流的可怖场景,显是被人掌了嘴。

影月手中还捧着药盒,眼里已然布满泪水,哽咽着说:“皇上饶命,奴婢只是怕这模样惊扰了圣驾,望皇上降罪……”

小顺要好些,没有哭,却也是一脸凄哀地望着他。

明渊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就知道他们此行必然不会好过,只是也着实没想到常淑仪气性如此之大,肚量如此之小,竟然因心情不好,将气撒在了两个无辜的太监宫女身上。

哪怕有心纵容,也再难容忍。

他重重一拍桌子,吓得云一都瑟缩了一下,在一片寂静的沉默后,他拂袖往偏殿去了,口里毫无情绪地吩咐了声,“备水,朕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