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没有离开小镇,也没有找住宿的地方,只是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他不理解花老爷子的行为,到底爷爷是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怜星是哪里不入他的眼。
他甚至只是抱有隐秘的好感,从不曾表白也没想过打扰老师的生活。
第二天他打听到怜星的账户信息,把自己名下所有能够动用到的钱全部汇入,附加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
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此后他再也没有心动过。只有一种隐藏在心底的疲倦感。
不想打扰到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入学没多久,他曾经忍不住再次去看望怜星。
怜星这次认得他了,仍旧穿着宽松的碎花裙子,隐藏着臃肿变形的身体,手边推着一个轻巧的婴儿车,孩子正在甜睡。
花无缺曾听那位店主说过,怜星回到镇上后,因为一蹶不振,很快就嫁给了多年前就对她表白过的小镇青年。
两人其实没什么感情,怜星不爱丈夫,她丈夫也不理解她。
婚后丈夫对她并不好,而且手头也没什么钱。怜星怀孕前,她丈夫更加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了躲债逃跑掉了。
花无缺的第一笔汇款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第二年的汇款仍旧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但是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一切。
只是走在满是白色碎花的树荫下,和花无缺并肩而行,这一年的花开得更加繁茂,几乎累赘的垂落到两人肩膀上。
怜星的手仍旧纤细,白得近乎透明,她伸手摸了摸花,说:“你知道吗,这是槐树。一个木一个鬼,这是一种藏着鬼的树。”
花无缺嗯了一声,她又说:“没什么的,过去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你给我的钱我坦然收下了,因为我真的需要。不过你不必再给我了。这样的巨款,给了两次,我下辈子都花不完。”
花无缺说:“下辈子?”
怜星咯咯笑了,显出一些旧日的风采。
“你应该没听过这种土话吧,花家少爷?过去老人们常说,下辈子如何如何的,人类曾有一度相信灵魂不灭,轮回转世。死亡降临在头上之后,会过另一个生活。”
“如果有来生,你会想过怎样的生活?”
花无缺突然问。
怜星摸了摸孩子的脸,说:“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一辈子孤零零的,这样最轻松。”
说到这里,她眼里终于浮现出惨痛的表情:“这辈子实在是有点累。不过托你的福,我终于过上好日子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再给我钱了,我再收一次钱,就会心惊胆战的回忆起那段凄惨的生活。
当钱足够用之后,我不想再想起来。”
从那天之后,花无缺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槐树环绕着的镇子。
——
当他对邀月动心,当他毫不犹豫地踏出这一步之后,他下定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让邀月遭遇同样的事情。
他不可能一直做一个天真的男孩子。
邀月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腰,她的开心从她的动作里显露无疑。
这种爱情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他和她之间在很久以前曾经相遇,他的灵魂的某一个地方缺少了一块,渴望着她的填补。
一旦得到了她,那种满足感是难以形容的。
他无法戒掉这种幸福。
哪怕离开花家都好,他不能忍受花老爷子再一次干涉他的生活。
——
花老爷子站在人去楼空的公寓里,目光在衣柜里挂着的几件衣服上转动。
都是非常贴合身形的衣服,剪裁做工良好,哪怕主人已经离去,衣服仿佛自有精魂,仍旧保持着曼妙优美的姿态。
他多年的亲信走过来,低声说:“真是那个女人。”
声音无比诧异诡异。
就像是在科学统治的世界里终于见了鬼一样。
花老爷子肯定地说:“确实是她。”
——
从黑夜穿越到黎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在街角的咖啡屋里点了双倍浓度的黑咖啡、三明治和两份煎蛋。
也没有挑选咖啡屋,所以咖啡很一般,并不是用咖啡豆磨粉后煮出来的,三明治也像是冷冻加热的,煎蛋勉强比邀月做的好一点。
吃完饭,花无缺取出自己的卡刷卡付钱。
他刻意没有用花家的。而是自己名下的卡。
卡里的钱也是他做钢琴演奏的酬劳。
因为从没想过用这个赚钱,他也没有请过经纪人,没有谈过价格,当公开演出的机会合适自己又技痒的时候,就会表演一次。
没想到片刻后,侍应生用托盘盛着卡片,抱歉地说:“先生,这张卡可能有一些问题,也可能是店内网络的关系。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另一张卡吗?”
花无缺脸色微微变了。
他猜到爷爷可能会冻结花家给他的卡,没想到连他没当回事,差点忘掉的酬劳用卡也被冻结了。
在花无缺找别的卡之前,邀月就掏出卡付账,还顽皮地笑着说:“总是你付账,我来一次有什么关系?男女平等啊!”
侍应生笑着接过卡片。
结账后还送了两人咖啡厅做的牛轧糖饼干当做小礼物。
花无缺竭力克制烦躁的情绪,脸色仍旧阴沉不定,邀月搂着他的腰,说:“小帅哥,哪怕接下来全是我来付钱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把我服务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