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重重(1 / 2)

外面又下起了雨,不记得从人类纪元的哪一天起,或大或小的雨水似乎笼罩着人类能够居住的城市,花无缺的车子储物箱里一向会放一件橄榄绿色的雨披,两人披着同一件雨披飞快离开。

风驰电掣间,所有的街景都成为流动的曲线。

花无缺不记得开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的双手一直握着飞摩的两只把手,绝对不放松。

因为不可以放松。

他还记得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经喜欢过一位略年长的女性,那是学校里刚入职的某一位老师,相貌娟秀,举止优雅,长长的黑发带着微微卷曲的纹路,轻飘飘的垂到后腰,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怜星。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于怜星的喜欢到底是热烈的爱情,还是对一个美好的女性的欣赏,只是很喜欢上她的课。

看到她穿着丝绸质地印花漂亮的裙子走到学校,他就非常开心,甚至曾经主动开车到她上班的必经之地,装作偶遇的模样接了她一两次。

他觉得她的美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但是这件事很快让花家老爷子发现了。

最开始,花无缺只是发现贴身服侍自己的侍从助理们,从年纪比他略大一些的男性变成了美艳的女人。

每一个女人都非常漂亮,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几个女人的身材相貌甚至胜过了当红的女明星。

足以见得花家掌权人给她们的待遇有多么优厚。

花无缺却觉得索然无味,这些女人越美丽,越主动,他就越没有兴趣。

最初这些女人只是衣服穿的略暴露一些,动作热情一些,后来居然发展到悄悄换上薄如蝉翼的裙子躺进他的卧室。

花无缺不胜其烦,干脆离开家几天。

在那条必经之路的一间宾馆里包了房间,每天早晨认准时间上学,看到同样披散着秀发的老师经过,和她聊几句。

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没有见过怜星老师。

他在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直到已经迟到才匆匆赶去学校,怜星老师的语文课程也被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女性取代。

他直截了当去问校长的儿子,比他大一级的学长。

那位学长听完花无缺的问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吗?”

花无缺说:“我不知道什么?”

那位学长淡淡一笑,说:“哦,没什么。怜星老师辞职回去结婚了。”

大约是考入a大后的那个炎热漫长的暑假,花无缺漫无目的地开车旅行,仿照着他早早过世的艺术家母亲,她曾经说过,旅行若是提前做好攻略,就索然无味了。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他车子的gps信号突然断掉,在现在这个社会,如果断掉网络讯号简直是回到古代一样让人束手无策。

因此花无缺开错了方向,拐进了一条岔路。

他一路阴错阳差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镇,镇子很不发达,但是绿化却非常好,满镇都种着绿树,树叶间垂下一串串雪白的细碎小花。

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碎花裙子,腰腹非常突出明显已经怀孕的年轻女性,撑着自己的后腰,尝试着爬上一个梯子去摘花。

她的细白的手好不容易触碰到一串花,小心翼翼用剪子剪下来,小臂挽着的篮子里装满了碎花。

虽然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本发质光亮的黑发已经变得枯黄干燥,脸色也非常疲倦,但是花无缺还是通过那碎发垂落的侧脸认出她来。

那个女人正是辞职结婚的怜星老师。

她似乎突然头晕,手扶着树干停了一会儿,梯子微微摇晃,朝后面倒去,而她整个人也从梯子上摔落下去。

花无缺一个箭步迎上去,用尽全力抱住老师,篮子里散发着清香的碎花四散飞舞,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头发里,衣服上。

怜星老师被他抱着,幸而没有受伤,她闭着眼,因为眩晕半天睁不开眼睛。

花无缺干脆把她抱进车里,开往最近的医院。

医生告诉花无缺,她只是营养不良,简单说是没有吃饱。

这个廉价营养剂泛滥的年代,居然会有人营养不良,花无缺已经彻底震惊了。

怜星被他扶出医院,他问她的住址,要开车送她回家。

她苍白着脸,眼睫下是一片青紫的阴影,显然长期睡眠不好所致。

“谢谢,不用。这个镇子并不大,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镇子确实不大,和她短暂分别后,花无缺在镇子上兜风转了两圈,这里的人很少见到花无缺开的这种豪车,但也没人多说什么,大家对目前平静而贫穷的小镇生活已经习惯了。

心里引不起一点涟漪。

他终于逛腻了,打算用过晚饭后离开这里,却在用餐的餐厅再次遇到了怜星老师。

她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白衬衣、黑裙子和黑皮鞋。

因为怀孕的关系,裙子是放大腰身的,松松挂在顶起来的肚皮上。

花无缺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怀疑她没有吃过晚饭,干脆点了一份豪华情侣套餐,多付了一个套餐的小费,礼貌地问店主,是否可以请面前这位怀孕的服务生共进晚饭。

餐厅的老板大约从没见过这样慷慨的客人,也没有听过这么离奇的要求,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怜星的眼里仍旧没有一丝波澜。

她道了谢,坐在花无缺对面的椅子上,一双眼的眼皮倦怠地耷拉着,当年吸引了许多男学生注意的灵动双眸已经失去了神采,像是两只退了色的玻璃球。

她小心地拨弄着牛排意面,略吃了一口,又喝了火龙果汁,仍然没精打采。

直到用餐结束后,花无缺坐进车里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不能理解怜星的变化,她已经不记得他了,过去满脸憧憬念诵的诗歌也全部忘记了,甚至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什么特殊情感。

夜深了,老板关上餐厅的大门,缓缓走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花无缺仍旧坐在驾驶座里。

老板猜测花无缺应该认识怜星,当得知他曾是她的学生后,不意外地点头说:“难怪你这样照顾她。她也怪可怜的。”

从老板口中得知,曾经是小镇骄傲的怜星,以优异成绩考入名牌大学后,又得到了教职工作,原本在大城市有着美好的未来。

某一天却突然回到小镇上,那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撩动人心的美,变得沉寂内向。

小镇上的人自然颇多猜测,后来才听说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的人说,怜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重要人物,被从学校开除后,拿不到介绍信,因此始终找不到好的工作。

她尝试着去培训机构当老师,却被匿名投诉。

似乎有人不希望她留在那个城市里。那个打工的同乡说。

花无缺几乎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一切,又马上理解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