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走到邀月教授的面前,问:“帮个忙?”
邀月一双狐狸般晶莹光亮的大眼睛突然眯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犹疑,似乎是怀疑他要提出的帮助,是一件非常难以完成的事情。
其实教授的担忧根本没有错,花无缺指着一旁停着的车子,说:“赏个脸,兜个风。”
已经有人认出邀月的身份,窃窃私语中气氛顿时变了。
邀月只是静静站着,安静地看着年轻的男人。她一头黑发没有吹直,蓬松凌乱地在山风里飞舞,一小绺黑发贴着嘴唇,就像是歌舞剧里穿着深红色大裙子,唇边叼着玫瑰花的吉普赛女郎般美艳。
区别大概就是她穿的是黑色裙子,以及她的姿态高冷自若,毫无吉普赛姑娘的媚态。
哪怕是花家继承人的邀请,也没人认为教授有可能同意。
她明摆着和校方是一伙的,肯定是有叛徒泄密,才会找到这里,下一刻她就要扬声告诉大家:刺激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没什么值得抛弃性命去争取追逐。
希望大家原地解散,把所有违禁改装的车辆拖送进回收厂碾成废品。
所以大家脸上都流露出扫兴的表情来。
直到邀月仍旧一声不吭地跟在花无缺身后,几乎是动作轻盈流畅地上了车后座。
花无缺特意给她准备了一顶安全帽,刚要给她戴上去,却被她的手推开。
“你自己戴吗?”
年轻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微微闪动,不像是星星,更像是一匹优雅无比在暗夜森林中徘徊寻找猎物的豹子。
他说:“不。”
“那我也不戴。”
“戴上安全。”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你和我赶在末班缆车停运前坐上去,回到家里,喝上一杯热牛奶,十二点之前盖好被子睡觉。”
教授的声音在夜风里断断续续,语气里带着不容人忽视的讽刺。
“抓紧我。”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劝说,随手把安全帽扔在地上,口哨声响起,如同发令枪一般,油门突然一脚踩到底,摩托流线型的翅膀展开,他载着她朝着山下俯冲而去。
山风呼啸,吹得脸上生疼,她闭着眼睛,本来坐在后座的女孩子全部都闭上了眼睛,双手原本是轻轻环着男人的腰,但是男人的手按在她的手上,让她抓紧,接着是九十度的倒转,整个车辆在空中翻了个身,贴着两面薄薄的墙壁飞了过去。
她还记得这种建筑物曾被严厉抨击过——难道穷人就没有隐私权和采光权吗?住在这样近的两栋楼宇之间,简直可以顺着阳台爬到对面楼层的阳台里。是为了touqing而设计出来的楼房建筑吗?
但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这种能造出更多公寓单间的大型建筑,其实很受欢迎。
她的脸贴在男人的背上,细腻的小羊皮质地和皮革淡淡的气息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个动作就像是在幻想中已经进行了无数次了。
如果此时自己伸手去拽一把头发下来,想必这位天之骄子也没法子反抗的。
想到这个荒诞的可能性,她悄悄地笑了。
她穿的大摆伞裙,风一吹过就整个的掀了过去,好在两人身体贴得很近,只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
百忙之中,绕过一片纵横交错的水泥森林,他还来得及将她飞到他腿上的裙摆拨开,顺着腿的线条按到脚踝边上。
她却毫不在意,突然从后座上起身,整个人几乎站了起来,这动作过分危险,有从空中坠落之虞,她却不管不顾,一手绕过他的脖子紧紧搂着,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喊了一声。
年轻男人立刻放缓速度,左右摇摆几下,已经穿过隧道般的路径,前方陡然是一大片天空。
宛如黑丝绒的天上满是星子,像是有人把碎钻随手一撒,璀璨星空下车速渐渐降低,他戴着全幅防风墨镜的脸微微一转,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我们去哪里?”
“终点。”约定的终点在另一座山上,且中途需要按照路线图走过所有指定的难度位置。
“为什么要去那里?”邀月突然问。
“……”花无缺眼神深沉而专注,问:“你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只要不是终点。”
花无缺漆黑平静的黑眼珠通过墨镜看着她,突然伸手扣下来车头位置的一个小圆点,那是给赛车装的定位装置。
低空略过地面的时候,长臂一展,定位追踪器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车子转而朝海边驶去,终于停下的地方,是离海岸线很近位置的一个小酒馆。
双层西式建筑,是十九世纪南方种植园风格的白色建筑,门口有黑色的铁艺栅栏,屋子里装着累坠的水晶吊灯和各种图案鲜艳的挂毯。
也已经非常深了,但是酒馆仍然在营业。
刚坐下没多久,窗外就开始下雨。
雨势很大,却并不激烈,就像是雪白的丝线千万缕从天而降,落在路灯照亮的海岸线上,那里有一个木头长椅,椅子上仿佛坐了一个人,仔细看,原来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狗。
酒吧表演区域放着一架钢琴,完整的架子鼓,还有很狭小的舞池,但是此刻并没有人,老式留声机的音乐略有颗粒感,放的是一首老牌爵士曲,艾灵顿公爵的《灾星下的恋人》。
邀月双手都搁在桌面上,托着腮帮子很有兴趣地听着,直到半睡半醒仿佛飘过来的适应生把菜单递给他们。
这种老式做成纸质书的菜单实在少见,邀月很有兴趣地翻来翻去,点了墨鱼面和百利甜酒。
花无缺很随意地要了甜虾三明治和加冰块的威士忌。
“这里不太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会来的地方。”邀月好奇地说。
花无缺的三明治上的很快,他晚饭也没有吃就被那群狂热分子叫了出来,正好肚子饿了,吃了一大口,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黑发从头上落下来,让他看起来比往常更符合他的年龄,像是个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出头的大男孩。
“我应该多大年纪来这里?”他的黑眼珠含笑问。
邀月的墨鱼面也上来了,面条是用墨鱼汁染色制成的,面条很劲道,她用叉子卷起一条吃了下去,味道出乎意料的鲜美。
“至少再过五十年吧,成了老头子,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再来。”
“那我不如在这里呆着,呆到五十年后头发和胡子都白了。”
花无缺的脸上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