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缺不欲人看出自己内伤颇重,强行将翻滚的血气压制下去,不断涌动而出的鲜血几乎被他生生压了回去,燕南天和他对面而立,看着对面少年黑袍翻滚,眸光灿烂若星,右手微张,雪白的手背上微显青筋,内力顺势一吸,在他背后的女子黑发宛如泼墨般肆意飘飞,苍白美丽的脸上原本倨傲冷酷,终于神色缓缓松弛下来,长睫垂落,手指一松,那柄秀美的长剑便被花无缺握在手里。
此人若是小鱼儿,当年在恶人谷里,小鱼儿所学的内力也是偏于刚猛一路,这也是燕南天肆无忌惮简直如江涛入海般疯狂输送内力的缘故。
可花无缺师从移花宫,和小鱼儿的武功路数绝不相同,燕南天已看出自己刚才行为对他伤害极深,若花无缺当时清醒,他自然会运气抵御,可那时候他偏偏晕厥过去,几乎是门户大开,毫无防范。
“燕前辈,请出招吧。”
小鱼儿在一旁急得很,既然他已猜出几分真相,自然不能眼睁睁看花无缺和燕南天自相残杀,只是那一众江湖豪侠却不这么想,丐帮帮主被燕南天轻飘飘就扔下山崖,他们均不约而同想,那么我和聂长峰相比,谁的武功地位更高?
这样一比,燕南天就显得颇为可怖。
哪怕移花宫邀月是武林中人人传说的噩梦,可她大开杀戒的故事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移花宫多年不踏足江湖,对自身的威胁并没有这位貌似和白道正义之师站在同一侧的燕南天大。
这样一想,侠客们都纷纷往花无缺身边走,在他身后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助威队伍。
若非燕南天极有威仪,恐怕连喊号子呐喊助威的都会冒出来。
燕南天微眯着狭长双眼,小鱼儿突然窜出来,挡在两人之间,他一双眼看了看小鱼儿,又看了看在他背后的花无缺,这两人几乎一般身高,小鱼儿浓发玉冠高束,花无缺黑发凌乱披散,小鱼儿白袍黑带,装束华贵,花无缺一身黑袍,显得身形消瘦清雅,这两人竟像是二弟江枫一分为二,一时说不清到底谁才更像二弟的亲生儿子。
燕南天神思凝滞,那剑招就出得慢了,他惯用一柄玄铁重剑,剑身极其厚重,宽厚皆异于寻常,不像是剑,更像是一把朴拙大刀。
“燕伯伯!?”小鱼儿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关窍,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固执张开,非把花无缺护住才是。
花无缺却一扳他的肩头,说:“小鱼儿,多谢你维护,但请你让开。”
“你不知道燕伯伯武功有多么高强!”小鱼儿忍不住说。
“燕大侠剑术天下第一,我自然是知道的。”花无缺缓缓说。
“你又何必为了移花宫出面?”
那日在地牢里,两人交谈说的一番话,小鱼儿突然又想了起来。
“花无缺,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性?”
花无缺刚在自己身上划出数道血痕,闻言放下匕首,说:“想过。”
他们居然心意相通,不必说到底是什么可能性,二人目光一样雪亮。
“那你是如何打算?”
“我始终是移花宫养大的弟子。”花无缺轻声说。
“难道你要做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人?”小鱼儿顿时心里冰凉,一步跨到花无缺面前,几乎和他面面相对:“你当真要这样执迷不悟的维护你的师父邀月?你该知道,我的父母均死于移花宫邀月手里!”
若那个可怕的设想是真,邀月不但是他们二人的杀父杀母仇人,而且还怀着恶毒诡计在花无缺身边二十年,这样的蛇蝎女子,花无缺居然不打算一剑杀了她?
花无缺俊逸出尘的脸上掠过痛苦神色,小鱼儿这才看清他眼中浓重的痛苦,原来他早就想到,甚至可能为此苦恼不已。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自有法子对待……邀月。”许久之前,他已不再喊邀月大姑姑,或者是宫主,在他心里,邀月失去记忆后和自己相伴同行的一段时光,归霞山庄的那段日子,过的是那样畅快舒服,远胜过他过往二十年的日子。
回首短短的二十年,前半生苦也罢,痛也罢,悲也罢,喜也罢,都是她给自己的。
就像在血脉里生根的花,无法拔除。
“什么法子?”小鱼儿摆出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出去,宁可死在这地窖里,也好过眼睁睁看自己兄弟犯傻的耍赖姿态。
“若她真是幕后主使……”花无缺拾起铁链的苍白手背上,青筋隐约浮现。